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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情人 第2页

作者:高雷娜

她因此寄了一张自己的作品过去,希望杂志社能为她转交给这幅画的作者。

那时期,舒飞母亲的精神已不很稳定,常在酒后拥抱着她哭泣:“我到底对妳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让妳留在方家?妳实在不必出来和我一起受苦的”。舒飞听母亲提过几次方家,原以为“方”就是她父亲的姓氏,但是在母亲清醒时,却又矢口否认,只说等地长大了,便会明白该知道的一切。

袭用母亲的姓氏,舒飞并不在意,杨舒飞怎么说都是个漂亮的名字,在中文学校里,老师们都说她的名字颇富诗意;念美国学校时,SophieYoung叫起来也颇响亮;等进了伊莉莎白女校,她才知道Sophie在希腊文里,代表了智能。

舒飞是在进女校那年,得知自己的智商高达一百七十,她的老师为此还特别把她叫进办公室嘉勉地说:“妳真是得天独厚呢!相信妳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得天独厚?舒飞相信自己在课业上表现的平平成绩,一定令老师们都失望透顶,她既不是百年一闻的数学天才,更不是难得一见的计算机奇才,她的高智商只给她带来艺术家的天赋和敏感。同时,她和母亲颠沛流离的生活,更证明了她绝对不是得天独厚。在她的同学们都可以无忧无虑的读书或玩乐时,她却必须要做一大堆的家事,因为母亲几乎是完全不会理家,从她学会简单的加减算数开始,即接管了家里的经济大权。

除了绘画与语言,舒飞不曾从母亲身上学习到其它事物,从小她就是靠观察和模仿来建立自己的风格她从报章杂志上学会流行及室内装潢,从广播电视中欣赏歌剧和古典音乐,从食谱里学会烹调,从书报上学习洋裁,更自数不尽的博物馆与画廊中学会评鉴艺术品的能力。她的聪慧敏锐,使她像一块海绵般迅速地吸收各种知识,并把它们融合为一体,于是在言谈举止间便流露出她独特的风格。

进入天主教教会办的伊莉莎白女校就读,是舒飞自认人生最灰黯的一个时期。这个位在美国北部的一流寄宿学校,森严的规矩简直就似一个女子修道院,那儿没有轻松的音乐,只有提醒作息时问的沉重钟声,连回到自己的寝室也禁止吹口哨或哼两句。校内的一切都是暮气沉沉,白衬衫、蓝褶裙的单调制服,表情刻板的教职员,和灰色系校舍一般沈稳冷静的同学,她找不出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没人愿与肤色不同的她接近。在气候酷寒的冬夜,冷风一丝丝由古老的木窗缝中灌进,她常以为自己已化为冷冰冰的雪人,没有温度,更没有思想。

要不是她的作品终于赢得一项国际间青少年美展的首奖,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份殊荣,使她在学校一夕成名,各地同好的道贺信件也如雪花般纷至,在成堆的来信中,她发现那封末尾署名“卓凡”的信:舒飞:恭禧妳得到了早该拥有的菜根,从年前妳寄给我的作品中,就充份显示出妳的旷世才华,很高兴妳还如此年轻,年轻到未来的日子仍无限宽广、美好,不像我已走入人生定型阶段,充其量只能做个业余画家。我很荣幸能拥有妳的画作,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受邀欣赏妳的个展。

亲爱的“小朋友”,我可以这样称呼妳吗?妳一定无法想象我有多么羡慕妳的“青春”,好好掌握住这份资产,千万不要像我日日为俗务所绊,不但延误了回信给妳,更粉碎了当一个世界级画家的美梦。

对不起!忘了妳还年轻,无法领会我内心的怅然,如此表白,主要是为自己迟迟覆信做个解释。妳会接受吗?

由于卓凡留下了他的信箱号码,舒飞便欣然借着写信来练习她的英文写作能力;舍监查阅过信件无害,也就未阻止他们通信。

渐渐的,与卓凡写信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份,她告诉他自己想要名扬世界的雄心大志、对母亲精神日益恍憾的恐惧,以及她迫不急待想长大的心底秘密……。而卓凡也悄然透露了他在家族事业中的受限,和他对独立的渴望。他们在信上互相勉励。

在舒飞成长的那些年,卓凡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好友。他们从未谋面,反而更能毫无芥蒂的彼此文心。他没看到她黄毛丫头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她是黄皮肤的中国人:正如她不知道他真正的年龄,也没问过他是黑人亦或白人。倒是借着世界的语言和没有国籍之限的艺术,他们畅所欲言的互吐心事,彼此都极力维护这份美好的关系,从不想也不欲探知对方的形貌究竟如何。

卓凡的出现,像曙光般给舒飞的生活带来希望,他还告诉她在纽约那个大都会里有许多名师,能指引她走上国际画坛。不过舒飞去信请教后,发现自己眼前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那昂贵的学费,从那之后,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先努力赚钱。

既然已通过面试,也拿到制服了,舒飞决心要保有这份工作,努力赚钱——这是她计画中的第一步。

她拿出纸笔坐卧床上,靠着床头与膝上画板便写起信来:亲爱的老朋友:我不再是学生了,初入社会的我,已投身观光事业中,工作性质十分单纯,待遇还算理想,最重要的是我能有多余的空闲时间,不断地看书和作画。相信我,即使不在学校,我一样会很勤学的。

很抱歉未能接受你要我继续升学的建议,因为我不愿意再浪费四年的光阴。你可知道,能去想去的地方﹑能做想做的事,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些年来,我一直向往能如童年般的云游各国写生,然而,遗憾的是,母亲已无法与我同往。多么盼里她能早日康复,但她的心室似乎已被由来已久的沉重包袱压垮,谁是那个系铃人?我始终解不开这个谜团,这也关系着我的身世,请为我祈祷吧!

我换了新地址,以后的信请寄到我的邮箱。

终于恢复自由的舒飞

卓凡的回函来得极快,舒飞在信寄出后的第三天,便收到了回音。尽避满心期待,她仍决定先把份内的工作完成,再仔仔细细地看信。

“是男朋友的来信?妳不想马上看吗?”莎芙是舒飞的室友,看见她把信原封不动的放进围裙口袋里,不免十分讶异。

舒飞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走开,莎芙又问:“那么是妳的家人了了”

见舒飞又是一阵摇头,她的好奇心十分受挫,即改变话题:“晚上我要去购物中心,妳要不要一起去?”

“我还没领到薪水呢!”舒飞找理由婉拒。

“我可以先借妳。”莎芙依然十分热心。

“谢谢妳!澳天好了,我今天有好多事要做呢!”舒飞歉然地望着她失望的面容,也有心结交这个爱尔兰女孩,但因光阴宝贵,逛街购物实是太杀时间了!

才两天,她已模清了这里每个房间的设备,她还去过厨房,看到美国、法国和义大利的厨师用三种语言混合交谈,也听说了酒吧的师傅能调出百余种不同口味的鸡尾酒。

对舒飞来说,饭店的气味反倒叫家庭更为熟悉,她童年的时候就学会和饭店的服务人员做朋友,她常常在母亲午睡的时候,溜出去找人聊天,走入房间服务室,女仆会给他饼干、巧克力和热牛女乃,跳上吧台,调酒师傅便送上花花绿绿的“香蕉船”;模进厨房,厨师会递给他各种形体不同的面包,然后就她挑出的那个配以最吃得出美味的佐料……。而她能回报他们的,便是自己最纯稚的笑语,她会用各种这言唱出狄斯奈的“小小世界”,也会装模作样的拿出纸笔替他们画像。正因为这些有趣的人与事物丰富了她成长的岁月,当她需要找分工作时,她第一个考虑的便是加入饭店工作人员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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