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口袋空空真能给人带来灵感吗?
出租车在“曼哈顿田饭店的门口停下,舒飞递出身边的最后一张美钞时,卓凡上一封信才说过的那句话忽地闪过脑际,于是尽避心痛,她的口气即是故作轻松的说:“零钱留给你了。”
从现在开始就得走进成人的世界里了,舒飞收起淘气的笑容,刻意装出一脸肃穆的神情,让身着燕尾服的门房替她拉开桃花心木大门。
一进去,她立刻发现里面确实是个不一样的世界四周一片静寂,水晶吊灯的光景昏暗,墙上到处挂满了十六至十八世纪优雅的古董,配上法国路易时期的考究家具,令她有着置身博物馆的错觉。
舒飞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把步履放得轻柔、缓慢,让自己表现出最文雅的一面,然而心底仍不觉好笑的想着;即使自己又跑又跳的一路冲过去,这厚重的豪华地毯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吧!
空气里弥漫着淡雅的花香,原来每张桌面都满插着大瓶的百合花,到处是爱奥尼亚式的米白装饰柱,晶亮的镶铜出现在每件壁饰,以成熟而内敛的方式,呈现出浪漫与神秘的美感。
一向喜爱各种美好事物的舒飞,深受“曼哈顿”拥有的贵族品味而感动,几乎忘却了她此行的目的。不过,当发现右前方出现几个身影时,她立刻走向那个有着半人高的桃花心木柜台。
瘪台里,有许多穿著白衬衫外加灰褐色套装的饭店员工,正默默地忙着各自的工作。
“我能为妳效劳吗?”一位服务员礼貌地欠身问她。
“我是伊莉莎白女校的应届毕业生,我和韦夫人约好了面谈。”舒飞受到他温和态度的鼓舞,能气定神闲的道出来意。
“好的,请你等一会。”年轻人的语气依然恭谨,他打了两通电话后,立刻来了个当班的小弟,带她往人事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您好!韦夫人。”舒飞双手端庄地交握身前。
“妳会说哪几种语言?”韦夫人把她从头到那打量了一遍,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似乎对她束起的黑发与正式的洋装相当满意。
“我会说流利的英语、法语,还会说一点德语和意大利话。”
“妳不会日文吗?”韦夫人的眼里充满了困惑。
“对不起!我忘了说明自己还会流利的中文,因为我是中国人。”舒飞赶忙解释,不过她并不认为中文在这能派得上用场,毕竟这里是国际性的大都会纽约,而且“曼哈顿”
出入的顾客都来自世界各地的政商名流。
“对我来说,你们东方人是很难分辨国籍的。不过,我很好奇妳怎么会来这儿应征工作?何况伊莉莎白女校还是所传统的实族学校。”
“我的母亲早年也念过这个学校,她生病后没办法照顾我,便送我进她的母校就读。”
想起病中的母亲,舒飞不由得神色黯然,但想自己极需要这分工作,即强打精神说她对“曼哈顿”是慕名已久!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将是她最大的荣幸。
“妳不打算继续念大学了吗?”韦夫人虽是一见面就对舒飞颇有好感,但她在“曼哈顿”已掌管人事多年,许多疑虑都有必要事先厘清,以免工作人员的流动性增大。
“不了!我没这个心思,而且家里的经济环境也不允许。”舒飞对这位和善的妇人坦言道。
“我相信以妳的能力一定可以胜任业务助理的工作,但是,妳才十八岁,又毫无社会经验,如果让妳从基层的房间服务生做起,妳愿意吗?”韦夫人仍然用搜索的目光注视她的垣个女孩看似清纯,然而举止卸异常沉着,白皙的肌肤把她的黑发衬托得更醒目,海鸟翅膀般的粗眉、微高的颧骨、直挺的鼻梁和升起的下巴,在在都显示出她的自傲。但是,仅管她的表情严肃,服装呆板,她那对如烟雾般的琥珀色双眸和弧形饱满的嘴唇,又像隐藏着热情与笑语。这般矛盾的组合,便她看起来既天真又世故。她漂亮吗?韦夫人虽已阅人无数,一时也说不上来。真的是很难用漂亮两个字去形容她,却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对了,在她身上有一种特质,这比漂亮更让人难忘!
“我愿意!舒飞很高兴自己的声音沉着而清晰。开始是很重要的,她急于熟悉这里的环境,因为“曼哈顿”不仅是她父母的定情之地,卓凡也曾住饼这儿他曾用饭店的信纸写信给他。
“妳可以马上开始工作吗?”
“是的,韦天人。我已把行李带来了。”
“很好,妳马上去找房间部总管领制服,他会带你去妳的宿舍。明天一早会有其它服务员来为妳示范工作的内容,希望妳在这儿工作愉快。”
房间部总管正如舒飞所预期的,是个颇有年纪的热忱男子,在分制服到派床位给他的短短数十分钟内,他不断叙述:“以妳的聪明,相信妳一定看得出这儿的规矩很严格。顾客花数倍的价钱来住我们饭店,不只是要住得舒服,也希望保有隐私,所以我们在提供他们最完善的服务外,是不可与他们交谈的。“曼哈顿”的声誉是我们所有员工最引以为傲的,希望妳也一起帮忙维持好吗?”
舒飞肯定的点点头。多年女校的训练,已使她学会面对“传统”如果想要日子好过,对任何问话都应点头称是。至于心里真正的想法,她只肯与一个人分享,她已迫不急待的要提笔告诉卓凡这一切。
然而,当走往地下室的信道时,她的喜悦之情也一丝丝地褪去了。这里固然是享誉国际约五星级饭店,但是以服务生身分住进,舒飞已明显察觉出与顾客间的差异,人家是高高在上,自己却得住地下室,如果真能与卓凡在此相遇,他又能如何以平等的态度对得自己?
等找到自己的床位坐下,舒飞的脸色更是灰败的可以了,她原本已不敢奢望这里能与女校的宿合媲美,但连张桌椅都没有的宿舍,不正意味着此后只需“劳力”而不必“劳心”了?
提起只有几件衣物的随身行李,才举步,舒飞立即跌坐床沿,能去哪里?为了筹措母亲进疗养院治病的经费,她已变卖了“家”和里面所有的对象。
望着膝上陈旧的皮箱,所有陈年往事一一浮上舒飞眼前;这是母亲最心爱的一只皮箱,小巧而精致,它曾陪伴她们走过欧美许多国家旅游写生,从最高级的大饭店住起,随着母亲的积蓄愈来愈少,她们在住饼几次汽车旅馆后,就再也付不起昂贵的旅游花费,于是只好将它束之高阁。
虽然母亲从不谈过去,但舒飞相信她一定是出身于一个良好的家庭,就像这只皮箱一样,尽避外观已十分陈旧,却仍看得出皮质与手工甚佳。
除了作画、喝酒,母亲的生活里就再无其它,舒飞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从小就画得一手好画,并且经常赢得老师和同学的赞美。十五岁那年,她在一本艺术杂志上看到一幅极度震撼她心灵的画作,狂野和大胆的笔触令人屏息,那光影的变化及运用几乎是出神入化,她把这幅作品留在身边,不时地拿出来欣赏,以至有一天她像灵魂出窍般跳进了画中那片汪洋大海,亲身经历了作者的痛苦与挣扎,而后发现画作里面清晰地表达出一颗受伤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