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教授当真是在处罚她,而且用这种令人忍不住要捉狂的方式!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她忘了把玫瑰给带来——
没有她的喂养,玫瑰们还活着吗?它们依赖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假如她最终得命丧于此,那么它们该怎么办?
她可没那么罗曼蒂克,把花儿枯萎硬想成凄美的为她陪葬……唉,可不可以请教授放她一天假,让她回去带她的玫瑰呢?她的玫瑰只饮她的血,与她共生了十多年,所以她若活着一天,就绝不放任它们不管。
这个念头一萌生,关茧一颗心便再也定不下来,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将念头化作行动。
有事请求而走出房间算不算犯规?
必茧衡量着禁闭思过未满一周便踏出房间而可能发生的任何后果,发现最糟也不过就是要命一条。
而死又有何惧?她前几天不是才抱着必死之心回来见教授的?如今只是将时间稍稍延后,不会有什么差别对吧?
深深做了个深呼吸,关茧缓缓打开门,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忐忑地了望四周,空虚的味道、宁静的气息……这是她成长的地方,感觉好空洞,怎么……以前她从来没发觉呢?
摇摇头,甩掉胸口没由来的窒碍,关茧选择了左边的走廊。
记得教授几乎是长年关在他的研究室里,他们从来也不知道教授究竟都在研究室里做些什么,只晓得那里对他们而言是个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越雷池一步。
研究室在地下室,而通往地下室的出入口只有一个——
或许那里对他们来说仍旧是不可逾越的禁地,但,一个人一旦将生死置之度外,哪还有所谓的禁忌可言?
会恐惧、不安等等负面的情绪,说穿了,只有一个原因——害怕失去。
而既然已无可失,自然也就无所惧喽。
如果说,关茧曾因为好奇而无数次想像过研究室里的模样,却没有一个想像与眼前所见的现实是相符的——
偌大的研究室两旁,分别立着十只大型的圆形试管,试管里盛满透明的液体,但她不确定那是水或什么,试管上方有支塑胶管深入水中注入氧气,若硬要找个比喻,那就是“水族箱”;至于住在水管里的,并非鱼类,而是一个个看起来甫出娘胎的婴孩,婴孩的头、胸口和四肢都植满了细细的管线,像是在记录着婴孩的生长情况。
必茧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险些忘了呼吸——
这是什么?!教授把婴儿当热带鱼般养殖?!
“关茧!”
身后突来一句怒喝,关茧倒抽口气,吓得跌倒在地——
“教授……”
“你这是在做什么?!竟敢私闯研究室!”老者铜铃般的大眼瞪得吓人。
“我……”关茧张口结舌,震惊的魂魄尚未归位。
“你明知故犯,错上加错,该当何罪?!”老者一步步逼向她。
“教授……那些婴儿……”
老者走到了她面前,瞪视她片刻,继而叹了口气:
“唉,被你给发现了。”
“教授?”
“那些是死婴。”
“死婴?!”
“嗯,早产早夭的婴儿。”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呢?”
“通常早产儿在急救无效后,其父母大都会交由院方处理,我跟几家医院订了契约,他们一有死婴便会将其急速冷冻以保护死婴体内尚未灭绝的细胞,然后再以专机运来给我。”
“你……你要这些死婴做什么呢?”关茧在问这话时,心底起了很不好的预感,一颗心卟通卟通的,像是在打鼓。
老者看了她一眼,忽略了她的问题,起身走到一支试管前,看着仪表上记录的孩子生长状况。
“我看,你就永远留下来帮我好了。”
“帮你什么?”
“养大这些孩子。”
“不……”关茧呆若木鸡。
“茧,就算你不肯,恐怕也由不得你。”话里并没有威胁的成分。
“不,我不要……”关茧转身想马上逃离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诡谲之地。
“你也是这么长大的呀。”老者对着她的背影说。
这话像颗炸弹,霎时炸毁了关茧的一切——
“你说什么?!”
“你、关羌、巫蜞、屠影、段爱等,都曾经是那些试管理的死婴,在不断的药物试验下,只存活了你们五人,剩余五人则回天乏术。结论是,第一批的化学药物只造就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
必茧太过惊愕,僵硬的身躯动弹不得。
“我也曾经是死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老者转头望着那些孩子,回忆溯回遥远的过去……
“很早以前,我对于中国古代的‘起死回生’术便很有兴趣,我花了毕生的心血去研究,终于,我培养出一种菌种完成了这个梦想。”
“菌种?”
“你过来。”老者将她带到堆满了各种仪器的长桌边,指了指其中一台显微镜,旁边还放置了一个小小的培养皿。
必茧犹疑了下,才依言凑上眼睛观看,立时,眼中的景况令她寒毛直竖——
“天哪……”
数不清类似细胞的生物在显微镜下游移,那万头钻动的模样看起来非常恶心。
“我将它们取名为‘复菌’,将之殖入死婴体内,继而放进试管中,经过一周的时间,它们会吃掉死亡的细胞并取代细胞,接着开始试着与其他细胞共生或相容,这道理就像是不同种族的人们企图共同生活。虽然先天的模样不尽相同,但彼此若能摒除成见,只求为脚下土地的繁荣而奋斗,终究能够融为一体。复菌也是一样的,倘若得以相容共生,当死婴体内的细胞数量恢复一般正常,死婴便得以复活,反之,就是死亡。”
那么,她的体内也同时存在着正常细胞与这种“复菌”?关茧没有勇气接受这问题的答案,所以她没开口。
“不过,这复菌有个缺点。”老者接着又说。
必茧转头看他。
“它们嗜血为生。”
必茧愣了一下,转眼恍悟——
“所以我们才会每隔一段时间便不由自主地想吸食人血?”
老者点头。
“噢……天哪……”关茧低头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像妖怪。
原本,她在二十几年前就该死去的,但因为那些恶心巴啦的复菌,所以她多活到今天;倘若世上真有所谓的“生死簿”,那么教授就是那个替他们五个篡改生死的人,偏偏,他们却做着杀人的工作……
这岂不矛盾得可笑?教授以他伟大的研究精神救活了他们,却又教他们去杀人,这教授……难不成以“死神”自居未着?!
又或者,他们的生命说穿了只不过是教授的研究罢了,他们本身对他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义,所以,他才会将他们一个个训练成杀人的工具,以满足他个人毫无道理的?
“你突然觉得有些厌恶自己?”老者洞悉了她的心思。
“没错。”关茧咬牙切齿,坦承不讳。
“傻丫头。”
“我不明白……”关茧深吸口气,决定问个清楚:“为什么你费了那么多的精神救了几条小生命,却又训练他们去杀更多的人呢?”
闻言,老者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答道:
“没办法,就以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来说,每一件仪器都是价值不菲,若是无人资助,凭我一个镇日埋首于研究器材里的老教授,又如何能完成这项起死回生的惊世研究?”
“是吗?我倒觉得这项研究纯以私人利益为目的,否则你为何到目前为止仍不将此研究公诸于世呢?”关茧的反驳铿锵有力。
“这项研究尚未达到完全的理想阶段,单单一回,便花了我数十年的时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