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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 第2页

作者:丛阙

与崇文堂堂主靠呼延家世代相袭不同,畏武山庄往往由前代庄主挑选英才继承,像是现在的庄主仲孙海克,就是先被确定为继承人,隔几年才娶前庄主的女儿为妻,生下儿子予樵的。

因非世袭,畏武山庄就也没有固定所在,经常随着主人的更替而改变地址,现今的畏武山庄在武昌,占地颇广,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富户的庄园,那是仲孙家祖传宅院。予樵的爷爷曾经在朝中做到二品官,父亲仲孙海克年轻时闭门苦读,后来竟跑去畏武山庄做事,曾令许多人错愕。

仲孙海克虽然入了畏武山庄成为江湖中人,读书人的观念却没有改变多少,他坚持认为予樵应该子承父业,或者读书求仕进,或者继承畏武山庄,因此从未令他习武。予樵自幼和他父亲一样沉默少言,对于大人的安排也没有出过一句反对话语,畏武山庄明明是武林一脉,也常有遣往各处的探子报告江湖巨细事务,或者武林人士上门寻访消息,但予樵一直在母亲督促下念书,虽然听说了不少奇闻异事,却连江湖人都没见过几个。

直到十岁上,崇文堂堂主呼延禧一家来访,向予樵父亲演示了自创的一路幻影掌法,予樵才知道素闻其名却不见其形的“武功”,竟然是如此神奇的东西。他萌生出跟人学武的念头,父亲自然是决计不肯。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上一样东西就一定要坚持到自己厌弃了为止,犟劲一上来,他自己模了一本呼延禧请父亲代为保管的秘笈就开始自己练。

那秘笈是昆仑派失传的顶级心法,毫无内力根基的小孩子哪里能练得?况且左右无人指点,予樵都是照自己的理解乱练一气,没过三两天内息就走了岔路,吐血不止。疼爱儿子的仲孙夫人殷氏吓得半死,连忙让人把启程离开呼延禧追回来帮忙疗伤,好在予樵本来就没什么内力,因此并没有大的损伤,休养个半年也就好了。呼延禧当时就言明他的体质不适合练武,予樵又怎能甘心,后来就磨着母亲,让家里护院暗中教他练功。

护院的手段有限,予樵没多久就觉得学不到什么真本领,因此动了出门寻师的念头。本来江湖上多得是想与畏武山庄拉关系的人,只要仲孙海克肯开口,各大门派一定都会大开山门欢迎他儿子,可是终日冷着个脸的“文裁”大爷是怎么都不肯牵扯进这种裙带关系的,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支持儿子习武。

其实也不是一定没有说服父亲的方式,比如说,予樵的母亲殷氏在丈夫面前很会撒娇,所以仲孙海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简直有求必应。予樵因此知道以柔克刚是个绝招,可只要想到自己堆起一脸天真灿烂的笑容对着父亲说话,他就得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所以装可爱这条路还是拉倒吧。通过母亲去说项也行不通,母亲视父亲如天,平日里小打小闹还成,要她出头去反对丈夫对于儿子的人生规划,可行性微乎其微。

经过几年的观察思考,仲孙予樵决定自救是唯一的出路。

此时他坐在自己的房里,一边写先生交给的功课,一边第好几百次考虑偷偷离开家里应该带哪些东西。

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念书,可是跟那一比,明显学武有意思太多了,他根本抗拒不了自心底涌出的舞刀弄枪冲动。护院教的东西虽不高明,却也让他沉醉得每天都要练上八九十来遍。每当毫无差错地打完一套拳法,他就觉得浑身是劲,比听到家塾先生的任何赞扬都要舒服上千万倍。

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吃的穿的用的,最好都多带上一些,可是那样行李会很重,他也许还没有爬过墙,就被大包袱压趴下了……嗯,走亲戚逛庙会的时候也去过山庄外头,那边干什么都要用银子,所以只要能带上爷爷和外公给的压岁钱,行装就可以尽量从简。

等一下,不是说破门吗?所谓“破门”,应该有点壮烈凄厉的才是啊,为什么他的策划变成了偷偷离家?

很简单,因为父亲不可能替他举行破门仪式这么高级的东西嘛。假如他傻乎乎上前去提出破门,多半落得个被锁在房里,直到长出长长的白花花的胡子,都未必会被放出来的悲凉境地。因此避实就虚是完全必要的、明智的。呃,要是他真的想来那么一下破门,也还是等成年之后回来再补办好了。

仲孙予樵一边行云流水般写着功课,一边愉快地思考离家种种。

第二章各怀心事

与此同时,九江也有一个小泵娘,正在思考想着离家出走的事。

九岁的曾春晓,虽然津津有味地吃着麦芽糖,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

昨晚娘又哭了一夜。

说是“一夜”,其实是她自己猜的。昨晚娘抱着她一声不响地哭啊哭,她一直拍着娘的背心说“乖,不哭”,好像没有什么用,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娘已经起床,改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抽泣。所以她不知道娘是一直哭,还是哭了一会儿后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哭。

总之,哭了这么久都不会累,大人真是厉害呀!

曾春晓心里有点奇怪,如果管家爷爷说的没错,娘是因为爹要带一个新的娘进门才哭的,那么就应该去爹跟前哭,自己在房里哭得再可怜,爹也不会知道的吧?像她就比较聪明了,饿了就去跟厨娘讲,看到想要买的东西,自然是跑去缠着爹不放喽。

她之前以为娘之所以抱着她哭,是希望自己帮忙跟爹讲。所以前几天就到爹的书房里,对他说,娘在哭,所以爹不要去找别的娘。

听了她的话,爹和书房里另一个伯伯的表情都很奇怪,爹把她抱到膝盖上,说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曾春晓一点都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以为爹答应了,就喜滋滋地拿着另一个伯伯给的糖糕去跟娘讲。谁知道娘听了爹的话之后哭得更凶,还说果然要变心的时候什么事都能拿来当理由。

总之这些天娘就是不停地哭哭哭,爹就是不停地叹气叹气叹气,曾春晓觉得很烦。说来说去,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新的娘了,人还没影呢,就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小姐,要上街玩吗?”管家爷爷走到面前,模模她的头,笑眯眯地问。

要,当然要!春晓瘪瘪嘴,“娘可以一起去吗?”她每次出门逛街,回家的时候都很开心,也许娘是不好意思缠着别人说要出门,才整天这么难过。

避家爷爷脸上露出很为难的神情,捋着胡须说:“这个……如果夫人愿意出去的话——”

“我去叫她!”

春晓蹦蹦跳跳地跑去娘房里,离门口还有一段路,就听见爹在里面很大声地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叫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新婚之夜,你是怎么对我发的誓?”娘带着哭腔问。

屋里许久没有声音,春晓以为他们已经说完话,正要推门进去,才听爹低低地道:“我今生今世只你一个,绝不生二心。”

娘冷冷地哼了声,道:“言犹在耳,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爹叹了口气,“夫人,我是独子,曾家偌大家业,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大夫说过我不能再生吗?”

“那是没有,可春晓出世都九年了,你……”

“婆婆四十五岁才有的你,公公都未娶过二房,他也是你曾家的单丁。公公能做到,你为什么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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