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青年不住摆手,“我不是想要什么东西才帮你的,你不用在意。”
“你这么穷,就连要我送你几张银票使使都不想?”
青年摇头,“我一个人,只要肯做事,怎样都能过活,银子太多也没有用处。”
“那女人呢?你这个年纪,也能娶房媳妇儿了,我给你物色个漂亮的姑娘如何?”
青年脸上大红,嗫嚅道:“这个、这个我从来都没想过……”完了又像是想到什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再说,又不是只要长得漂亮就是好姑娘,就像娘长得好看,但是懒得一塌糊涂……”
程逸岸喷笑,捶着他的肩头道:“臭小子,都想到这分上了,还说没想过!”
“我真的、真的——”
看青年急得舌头都大了,程逸岸也不忍再调侃他,说道:“既然金钱美人你不要,我就传你功夫吧。”心下开始盘算,哪些功夫尽避教给他无妨。
“我也不想学武。”青年顿了顿道,“我救你原本就不图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程逸岸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是施恩的人,自然可以不放在心上。我欠了你人情,不当下还掉,多拖得一日,便多一日担心,什么都好,总之你快些说出想要什么吧。”
青年仍是坚拒:“我不要你还人情。莫说你我是朋友,就算遇到陌生人有难,我也不能不去管他……”
程逸岸打断他言语,眼睛上挑,不高兴地道:“谁和你是朋友?”
青年一呆,讶然道:“我们还不算是朋友?”
“朋友?”程逸岸冷笑一声,“哪里来这么便宜的朋友?你不要胡乱套近乎。”
青年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委屈地道:“可我觉得咱俩处得挺好——”
程逸岸再次打断他:“什么处得挺好?我与你认识才几天?你知道我什么?江湖上,不管你认识一个人多少年,都是各谋其利,随时都可以反目成仇的。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把人当朋友的,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青年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看着他。
程逸岸莫名其妙,斥道:“你傻呆呆地看什么?”
“你在生气。”
程逸岸避开他澄澈的目光,口气兀自强硬:“胡说什么!你笨死自去笨死,我有什么气好生的?”
“你把刀大厨当朋友,他却要害你,你心中难过,是不是?”
程逸岸仰天打个哈哈,殊无笑意,“讲的什么屁话?我程逸岸从来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青年看着他,眼光温柔,“你既没有朋友,我便来当你的朋友,好不好?”
程逸岸正准备狠狠拒绝,再嘲笑他一通,突然改变主意。他缓缓地道:“你已知道我无喜怒无常杀人成性,还要与我做朋友?”
青年道:“我还是觉得程大哥不是坏人,你杀人,肯定是有缘故的。”
“竟然还有人为毒飞廉杀人申辩。有趣,有趣之极!”程逸岸双掌相击,拍手声在这阒寂夜色里,听来分外刺耳,“你真要与我做朋友?”
青年听他口气似有所松动,连忙使劲点头。
“好!我们便在这里,义结金兰如何?”程逸岸指指二人所站的位置,询问他意思。
青年在乡间曾看过人唱桃园三结义的戏文,小时便对刘关张结成异姓兄弟,相互扶持,共创一番基业的事迹向往不已,听他说要结拜,顿时称善。
第2章(2)
此时一只苍蝇飞来,嗡嗡嗡地在耳边转个不停。他这才留心看了看周围,月光中隐约可见左右都是几畦菜地,从嗅到的气味来判断,不远处大半还有个茅厕——顿时觉得与那刘关张在春风桃李中歃血为盟的潇洒气概,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程大哥,不如我们明天再找个好一些的地方——”
“结个拜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娶媳妇。难不成还要特地上黄鹤楼大摆筵席昭告天下不成?扭扭捏捏的烦死了!”说完对着眼前的菜地跪了下来,又一使劲一扯,青年不由自主跟他并肩跪在一起。
“我今年二十三,你比我小吧?”
“嗯,我十九。”
程逸岸点点头,对着那点星月,朗声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程逸岸今日与——”转过头,问那青年,“你叫什么?”
“霍昭黎。霍是磨刀霍霍的霍——”
程逸岸挥挥手懒得听他详细说,把誓词念了一遍,又让霍昭黎念。
霍昭黎说道:“程大哥你念错了,应该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个我是记得的。”
程逸岸白他一眼,“我偏要说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想怎样?”
霍昭黎心想那不是等于没立誓了吗?看他快要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再纠正,只是在自己念的时候,仍说成了“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完照着戏文里的样子,虔敬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后,他期盼地看着程逸岸。
程逸岸心中老大不愿意,被他双眼亮晶晶看得发毛,只得意兴阑珊地也碰了几下地。
两人礼成起身,霍昭黎便颇为激动地执着他的手,激动地唤道:“大哥!”他是独子,虽然小时后也不缺小伙伴玩耍,但有结义大哥,还是第一次,自然觉得十分新鲜。更何况他一直对此人存着些敬仰与好奇,能与他有这样亲近的关系,就算结义的地点有些勉强,还是高兴得不得了。
程逸岸微笑道:“二弟叫起来太过肉麻,我就直呼你昭黎了。”
“好的,好的,大哥你随便叫!”霍昭黎喜滋滋地满口子答应,想来不管这位义兄想唤他什么,他都不会有半分异议。
程逸岸道:“你先前曾说,如果半年之内找不到你娘,便要回老家去?”
霍昭黎虽不解他为何提出此事,还是点了点头。
“你出来多久了?”
霍昭黎扳指算算,道:“大约三个多月了吧。”
“那岂不是只剩下三个月不到?你我兄弟相聚时日未免也太少了吧。”程逸岸不满地责怪,倒像是霍昭黎硬拉着他结拜一样。
霍昭黎这才明白过来,模着头一筹莫展,“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怎么办?”
程逸岸道:“不然,你还是随为兄的多闯荡些时日,再回家去?保不准这一路上便能找见你娘;就算找不到,你娘也是大人了,想回家自然会自己回家,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娘我是不担心,主要是家里田地,我出来时拜托小黑子帮忙照看着,但是总不能麻烦他太久——”
程逸岸从不知道种田是怎么回事,却想到一个人,“我叫老刀帮你去看地好了,他年轻的时候种过田。”霍昭黎还待说什么,被他摆手阻止,“就这样说定了!你明日把你家所在画个图,我叫人给老刀送去!天下许多好吃好玩的事物,好看的山水,好笑的小丑,你白白出来一趟,什么都没见着就回了去,岂不太亏?”
霍昭黎不好拂了他的美意,一边被他说得心动,一边也实在想与新结拜的大哥多处些时日,因此虽觉对刀维蔻不好意思,还是顺水推舟答应了。
二人正商量着日后行程,忽然背后传来桀桀怪笑声。
“黑灯瞎火的,我道是谁在那里,原来有人在这里拜天地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
另一个童稚的尖利声音跟着怪叫:“哎呀呀不得了,竟然是要饭的娶了个大美人呢。”
“我怎么看这人虽美,可却是男的?”
“如今这江湖上,女扮男装多了去了,你老儿真是孤陋寡闻。”
“女扮男装我自然知道,就是没见过这样高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