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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中有真意 第30页

作者:丛阙

“尽避来吧。”他闭上眼。

这一生叱咤风云,死,也不能死得像条狗。

饼了许久,他睁开眼,却见一室凄清,仿佛从来就只有他一人在此。

低下头看到胸前的挂饰,他隐约明白意暄离开的原因。

苦笑几声,他紧紧地将那颗小红石贴在了脸颊上,泪如雨下。

裴重不会知道,那颗石头,叫做试心石。祖上有个传说,如果将那块石头送给心上人,此人如果一心爱你,这颗石头便会始终殷红如血,否则颜色便会随着情爱的消弥而渐渐转淡,直至变成灰白。

意暄勾起嘴角,在走向裴麟院落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眼泪。

也许明天的梦里,姑姑会在笑。

“这些,应该不可能是我的记忆。要知道,那人是死了,而非失踪。”盛暑深感困扰的声音在院落外便清晰可闻。

“那也无妨。朕只是想找个人说说罢了。”女皇含着笑道。

“不过我有个请求,盼您能够应允。”

“您方才说,您曾立下誓言,来生要与裴麟做夫妻。我想……我想万一我真是那个人的话,能不能请您收回这句承诺?因为下辈子,我还是想和意暄在一块儿。”

意暄站在院外,甚至能想象盛暑此时面红耳赤的样子,心中笑开了一朵花。

女皇沉吟的时间很长很长,最后终于开口:“好”

“谢谢你!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从盛暑开心的声音听起来,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裴麟。那傻瓜。

“意暄,你怎么在这里?”盛暑走到她面前,突然脸色大变,“裴重呢?你把裴重怎么了?”

意暄抬起手,试图将他脸上的惊慌抹去,盛暑这回却不吃她这一套,拨下她的手,严厉的眼神宣告他要一个答案。

意暄不依不饶地又将手缠上去,“你说过,他是好人,对不对?”

“是,他是好人。”盛暑微微放心。看她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八成是没干什么。

意暄努力点头,“那好,咱们走吧。”

盛暑将意暄固定在身前,仔细观察她的眼——

那里面,一片清明。

这回,她是真的释怀了。

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困难,但终是做到了。

“嗯,我们回去!”

二人手牵着手,向大门走去。

“等等。”

“什么?”意暄跟着停下脚步。

“我要向娘——我是说裴老夫人辞行,就这样一走了之,我怕她会接受不了。”老人家最近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相信只要他妥善解释,病情应该不至于恶化。

意暄听他说过大致状况,点头道:“好,我和松子它们在门口等你。”

于是两道身影向两头分开。心,则是在一起的。

“他们走了”

武德侯无声无息地走到女皇身后,拉回她目送的视线。

“他们不会回来了。”

“是啊,他们不属于这里。”

“你说盛暑他到底是不是……”

武德侯的嘴被女皇掩住。

“佛曰,不可说。”言罢俏皮地向他眨眨眼。

武德侯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大雪山,终年封冻。

“哇。”

一只鸟斜刺里飞来,停在等待已久的肩膀上,宝蓝色的羽毛在冰雪的映衬下分外光艳。

“终于知道回来了?”轻柔地点了点鸟儿不停转动的头,清瘦男子脸上的寒霜略减几分。

“哇,哇。

“明明一年就可以做完的事情你用了整整三年,还敢和我喊辛苦?”无人了解人禽之间为何能如此流畅地对话,正如无人理解为何男子在这极寒之地,只着单衣却热得涔涔汗下。

“哇哇哇哇。”

“好啦好啦,知道你一路天南海北跑下来劳苦功高,一会儿好好犒赏你。”家里的松子放了两年没人吃一粒,这回刚好全部出清。

“哇哇?”

“是啊,那个坏东西,你走没多久就跑了,否则你以为我怎么会闲得在这里等你?”男子颇含闺怨的口吻与一脸冷峻全然不符。

“哇哇。”

“闭嘴,你们的交情有多好我会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去找你?”这回语气中带的是醋意。

“哇哇哇。”

“你把那头豹子和我比?我是不甩人家,不是被抛弃的好不好?”想他如此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怎么可能有人舍得离开?“那只豹子和他们一起回去了吗?”

是人都听得出他在很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就是和动物说话的好处啊。

“哇哇。”

“哼,人海茫茫,一只土豹子哪里找得到人?其他几个呢?”

“哇哇哇。”

“狼王不是说太胖了才决定去管趟闲事的吗,怎么反而更肥了?”男子的心情似乎颇为愉悦,脸上却仍然砌着层层寒冰。

“哇哇哇,哇哇哇。”

“猴子再不回去恐怕他的宝贝山洞都成废墟了。虽寿罚站了几百年还不过瘾啊,再爬回小翰林家里?恐怕人家十个轮回都过去了,也就只有它还记得当年的那点儿破事。”

“哇——”鸟儿还待再说,男子却不知用什么方法,将肩膀从它的爪下抽离。

“哇哇?”你去哪里?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慢慢吃你的松子吧。”说话间,玄色的身影逐渐模糊,直至透明。寒风呼啸中,还能听见他留下的抱怨——

“该死,这天真是热透了!”

尾声

结束了一天的农活,盛暑和意暄并排躺在铺在天井的竹席上,仰望繁星点点。

“村长竟然骗你,他说我们只要想回去,就找得到来时的路。”虽然已经放弃寻找,但这遗憾,恐怕是要延续终生了。

“其实无妨,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盛暑倒是看得开。他们最后在这个村庄定居,开垦田地,建立家园。虽然没有清凉村那样的浓厚人情,乡邻之间倒也一团和气。

“但是他怎么可以骗我们?”意暄深感村长在她心目中的慈父形象破灭。

盛暑爱恋地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情绪丰富的意暄,比以往生动了不少。“其实他也不算骗我们,他只是说,心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我们心里就是很想回去啊。”那里有视她如亲生的村长夫妇,开朗豪爽的过年,美丽火爆的阿娟,为了守住她的秘密而集体说谎的父老乡亲……人总是失去了后才知道珍惜,一桩桩一件件如今在脑海中反复重现,温暖得让她后悔极了当初的执意离开。

“回不去,我们也并没有特别沮丧,对吧?”浓浓的感恩与思念却总是免不了的。或许就因为不能重来。在他们心中才分外美丽。

“我们手好脚好,只要有山有水有田有地的地方都可以过活。但是现在找不到路,总有些被抛弃的感觉。”意暄嘟着嘴,早知道就一路把记号做到京城。

“因为心安了,所以我们在哪里都可以生活。这大概便是村长和大家的衷心所盼吧。”心安之处,即是吾乡。他们的日子,算是真正平静下来了。

有些人天性喜爱流浪漂泊,有些人胸怀雄心壮志,但是对他和意暄来说,一间屋,几亩地,相知相守,足矣。

意暄侧过头去,注视他被盛夏阳光晒得一日比一日黑的脸膛——真是好黑啊,几乎难以想象初见面时他白净的样子,还有身边那一堆充满灵性的动物。

“松子他们都走了,你不觉得难受吗?”

盛暑摇摇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它们一个个那么聪明,决非凡物,本就不该待在世间,帮了这么多忙才功成身退,咱们一辈子记在心里,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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