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奇让她哭了一会,才把她的头扶起来,帮她理理蓬乱的头发,认真地说:
“淑容,让我们祈求上帝吧。他既然把风荷赐给我们,就不该无缘无故地把她收回去。来,淑容,让我们为女儿祈祷吧。”
夫妇俩相扶着走到壁炉前。壁炉上方挂着一个大大的镀金十字架,上面钉着受难的耶稣。他们俩虔诚地跪下,开始默默地祈祷。
自鸣钟“的嗒、的嗒”单调地走着。
风雨声渐渐小下来,客厅里静极了。他们在耶稣像前不知跪了多久。直到阿英从外面冲进来,才把他们惊得从地毯上跳起。
“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
“小姐,小姐呢?她也回来了吗?”淑容几乎是恐惧地哆嗦着嘴唇间。
还没等阿英回答,他们的那一对宝贝儿女已经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客厅。两个人都浑身湿透;显得非常疲乏。
“风荷,我的孩子……”淑容上前一把抱住女儿,抱得那么紧,就像是紧抓住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风荷一脸的水,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紧紧地偎向母亲。叶太太感到她浑身冰凉,身子在微微颤抖。终于,风荷无力地、但却是清晰地叫了一声:
“妈……”
叶太太又一次用力抱了抱凤荷,同时朝伯奇看去,伯奇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相遇,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
“主终于听到了我们的祈求。”
信心和力量重新回到了淑容身上,她松开搂着女儿的双手,亲切地说:
“好女儿,回来就没事儿了。快上楼,去洗个热水澡,上床好好睡一觉。妈一会儿就去看你。”
阿英已过来搀住风荷:“小姐,我们走吧。”
她们一起走出客厅,上二楼去了。
伯奇夫妇这才转过身,走到儿子身边。
在叶太太跟风荷说话时,叶令超已走到一边,坐在沙发上。这时,他正仰靠着,大口喘气。
他的父母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他们多么想知道令超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妹妹的。
可是,令超已经无力回答父母的问话,只见他脸色煞白,嘴唇青紫,胸脯急速起伏,呼吸十分沉重。
“超儿,你怎么啦?”淑容学过一点中医,赶紧抓住儿子的左手腕。她立刻发现令超的脉搏很快、很乱,忙伸手替儿子把领带拉松,一边招呼伯奇,叫他扶住令超,让他平躺在沙发上。
“妈,我没什么……”令超费劲地想睁开眼,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着。突然,身子一软,脑袋就沉重地靠在了他父亲怀里。
“超儿,超儿,”伯奇夫妇俩不禁大声叫喊起来。
叶令超没有反应。
“快,伯奇,把令超放平。这里有我,你快给医生打电话。”淑容果断地吩咐。
伯奇轻轻放下儿子,便急急奔到电话机旁。他突然想起,他们熟识的彭医生前不久全家迁居国外,临行前,曾向他介绍过另一个医生,可惜还没机会联系。
那张记有那位医生家电话的名片放在哪儿了呢?伯奇慌乱而徒劳地在自己口袋里模索着。
还是淑容提醒了他:“你找那张名片吗?就在放电话的小圆桌玻璃板下。”
他飞快朝那张名片看了一眼,不错,就是他:
夏亦寒医学博士德康医院院长助理
住宅电话:72812
叶伯奇拿起电话,刚想拨号,忽然想起了时间,不觉拾手看看表,嗬,已是半夜两点。
这种时候给人家打电话,而且是初次相识,合适吗?
但他回头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儿子,终于下决心拨起了号码。
眼前迷蒙的白雾终于慢慢散尽,叶令超从沉沉的睡乡中悠悠地醒来。微微睁开眼,他看到一张年轻英俊、然而却是陌生的脸庞正关切地俯视着他。
他一时弄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他想动一动,只觉得全身疲软,没一点儿力气。
“谢天谢地,令超总算醒过来了!多亏了你啊,夏医生。”
这是爸爸在说话。可是,他说的夏医生,那是谁?就是眼前这位气宇不凡的年轻人吗?为什么要医生来?是自己病了吗?叶令超陷入吃力地思索之中。
夏亦寒也在打量着叶令超。他刚给他做过检查,打了强心剂。眼看他瘦削苍白的脸颊上,慢慢地有了血色。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呼吸虽仍然急促,但那种病态的哆嗦已经不见。他显然处于极度的疲累之中,那双象女孩子般秀气的眼睛。睁开看了看,又无力地闭上了。
夏亦寒又拿起听筒,放在令超的胸口,仔细听了听,然后站起身,轻声对伯奇夫妇说:
“叶先生、叶太太。令郎目前最要紧的是休息静养。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放心吧。”
“能不能让他去自己卧室?可睡得舒服些。”叶太太询问道。
“最好别忙着挪地方,就让他在这儿先睡一觉。”夏亦寒说着便走向放医箱的桌子,“万一有什么变化,可随时给我来电话。”
“夏医生,能不能再耽搁你一会儿?我们去书房,我还想问问……”
叶伯奇的话没有说完,从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睡袍、肩上披着长长黑发的少女,匆匆奔进客厅。她那出奇的美丽和特有的风韵,总会使头一次见到她的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白衣少女环视客厅,看到躺在长沙发上的叶令超,那张姣好的脸庞刹时变得雪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
叶太太忙走过去,扶住她,关切而略带责怪地说:
“风荷,你该去睡觉,怎么下楼来了?”
风荷身子一缩,避开了叶太太的手,几步冲到沙发前,俯身去看叶令超,顺势就跪倒在长沙发前的地毯上。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风荷一边叫,一边使劲推搡叶令超的手臂。
“风荷,让你哥哥静养,这是夏医生关照的。”伯奇走过去对她说。
风荷停止了推搡,抬头朝夏亦寒看去。
天哪,这是怎样的一对眸子!轻愁,薄怨,热切的关注,痛苦的自责和深深的惶恐,千万种情感交融在一起,就象从心底流出的汩汩清泉,注满了她的双眼。夏亦寒那训练有素的医生的心,都不禁被她的眼光震动了。
“不必担心,你哥哥已经没事了。”叶太太安慰女儿,
“夏医生说,只需睡一觉恢复体力。”
好象为了证实母亲的话,叶令超的眼睛睁开了。他看到风荷,眼睛倏地睁得很大,嘴角边掠过一丝笑,用微细的声音说:
“风荷,我已经好了。你不要着急。”
“那你为什么还躺在这里?”风荷不放心地追问。然后,似乎是为了取得证明,她就像个小女孩撒娇似地要求道:“我要你和我一起上楼。我送你回卧室去睡。”
“好……”叶令超答应着,左手扶住沙发背,右手撑在身旁,一用劲,坐了起来。
“超儿!”伯奇夫妇惊呼起来,“不能……”
见爸妈要来阻拦,令超赶紧说:
“没关系,我真的已经好了。来,风荷,拉我一把。”
一转眼,叶令超已经在风荷搀扶下站起来了。
叶伯奇夫妇想阻止,但没有再开口。他们只是为难地、抱歉地看着夏亦寒。
夏亦寒也没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兄妹俩相扶着慢慢走出了客厅。
德康医院座落在拉都路上,规模不大,名气却不小。楼下门诊部每天来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其中往往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二楼一排病房,也总是住得满满的。
这医院原是德国人贝朗茨博士开办,如今的实际主持人却是代理院长夏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