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东西,你该要回来。要不然她胡说八道什么物证,我们要吃亏!”
文玉一想有道理,但怎么能拿到手呢?
只见文良提起药罐子,也不管药是否熬好,就往碗里倒。又对文玉说:
“去找根蜡烛来。”
“要蜡烛做什么?”
“你别问,我自然有用。”
看文良胸有成竹的样子,文玉便不再问,很快从灶台旁找出一根蜡烛,把它插在烛台上。
文良点燃蜡烛,指指药碗,说:
“走,给那个雌老虎送药去。”
他举起蜡烛,让文玉跟在他身后,向二楼走去。
快到严氏房门口时,文良回头低声说:
“记住,进屋别开灯。”
说完,他闪过一边,让文玉推门进屋,顺手把文玉插在发髻上那根簪子一抽,再把文玉的头发一抖,文玉一头长发便乱七八糟披散下来。
文玉突然明白了文良的用意。原来,她曾告诉过文良,晚上给严氏送药,好几次被严氏无故斥骂:“披头散发的,想装鬼吓死我?”弄得文玉每次送药,还得先把头发梳整一下。可今晚,文良偏要她披散着满头黑发,又不让她开灯,而只端个蜡烛……
文玉回过头去,兄妹俩深深对视了一眼,充满默契。
借着烛光,文良看到严氏蜷缩在床上,正沉睡着。她白天穿的那件衫子,就放在床脚边,镯子唾手可得,算是便宜了这只雌老虎。
文良走到床边,刚要去拿这件衫子,一个闪电紧跟着一声响雷,大雨哗哗地下来了。
严氏一哆嗦,惊醒了。她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正向她身边逼近,吓得她本能地嚷叫起来:“鬼!有鬼!”
“你骂我是鬼,我就是鬼,我是你的催命鬼!”文玉悲愤地想。多年来的委屈和积怨,特别是儿子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和羞辱,一起涌上心头,她端着药碗,索性一动不动地直直站着。
严氏恐怖得浑身颤抖,心脏猛跳。她勉强挣扎着支起身子,大声叫道:
“鬼!救命啊……”
文良抖落了一下那件衣衫,并未找到手镯,此时正举烛抬头朝严氏着去。
半坐在床上的严氏,这才看清了他们,随即发出凄厉的骂声:
“你们来干什么?你们这对狗男女,勾搭起来要害死我吗?”
文良不想和这疯狗般的女人多啰嗦,直截了当地说。
“把文玉的那个镯子拿出来!”
严氏根本不搭理他,对着门口,声嘶力竭地喊:
“季妈,季妈,快来……他们要谋财害命!”
文良愤恨得双手直抖,他朝严氏床前逼近两步,恶声恶气地驾:
“你这个该死的雌老虎,早该去死了!”
“你……”严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她从枕头底下模出个什么东西,狠命朝文良扔了过去。
文玉离床近,扑过去想抓住严氏的手,可是晚了,那东西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脑袋上。那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文玉一下坐倒在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你杀人?我和你拚了!”文良心疼极了,他顾不得去扶文玉,便象狼似地向严氏扑去,两手一下子就扼住了严氏那皮肉松弛的脖子。
严氏两眼开始朝上翻,嘴里发出“呃、呃”的响声。
文玉扶着床沿,硬撑着站起。她死命地扯着文良的胳膊,哆嗦着说:
“哥,别,不能啊,你快松手……”
文良没答理她,他两眼充血,双手越来越用劲……
房门外好象有响动,文玉惊恐地回头去看。正在这时,一道强烈的闪电和一声可怕的霹雳一齐袭来。
惊天动地的雷鸣电闪,把房门外一个五岁小泵娘的惶恐的尖叫,完全淹没了。
不知什么时候,绣莲被严氏的尖叫声吵醒,来到她大姑姑的房门口。她没敢进去,只是轻轻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她听到了、看到了一些可怕的场面,并在那幼小而稚女敕的脑子里,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刻痕……
当文玉转过身来时,电闪雷鸣中,绣莲完全认不出这个披头散发、脸色煞白、额角流着血的女人,就是平日的玉姑。她觉得这是个故事里所说的鬼怪,而此时,这鬼怪似乎正张开手臂向她扑来……
绣莲怕被这个“鬼”捉去,拚命奔逃而去。
而文玉在这回头的匆匆一瞥中,却什么也没发现,她又转过身去……
绣莲在极度的惊恐中,跌跌撞撞跑下楼去。一路奔到大门口。睡熟了的看门人阿昌伯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身影。
绣莲推开边门跑到街上去了。
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中,绣莲漫无目的地奔跑,身后仿佛有“鬼”呼喊着她的名字“绣莲——”并紧紧追赶着,她那被惊吓得错乱了的头脑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知道跑……,快跑……,快躲开……
她离夏宅越来越远了……
第三章
是每年台风袭击上海的季节。
太平洋上空的台风中心,在杭州湾登陆的时候,虽然威力已经大减,但那巨大的风力。挟带着倾盆豪雨,已足以使上海遭劫。多少大树、电杆被吹倒,多少人家的屋顶被掀掉,多少马路积起了厚厚的雨水……
已经深夜,大雨仍在哗哗地下着,而且不时亮起闪电。
叶太太于淑容坐立不安地在一楼客厅里踱步。一会儿碰碰电话机,一会儿站到落地窗边看看,大雨打在玻璃上,象一条条蛇急急忙忙游过。透过窗户,只看到花园里的树木,在狂风暴雨中摇曳倾侧,世界临到末日似的,仿佛就要在这哗哗不止的雨声中崩溃了。
叶太太从窗前走开,回头瞥一眼那座古色古香的自鸣钟,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为什么不去睡觉?
她在等待着什么?
在那边远远的一张椅子上,坐着女佣阿英,她带着焦虑而愧疚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女主人。
老爷太太的心肝宝贝、唯一的女儿风荷小姐失踪了!而阿英的主要职责就是照顾小姐。小姐究竟什么时候离家的?到哪儿去了?因为什么?她全说不出来。虽然太太没一点儿责怪她的意思,还叫她先去睡觉,但阿英说什么也不肯,她要陪着太太等小姐回来。
客厅门开了,门房老张用手顶住门,叶伯奇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阿英立刻跑过去,接过老爷月兑下的雨衣。
“伯奇,你回来了!风荷呢?”叶太太迫不及待地问丈夫。
“淑容,不要着急。令超还在找,”叶伯奇扶住妻子的肩膀说。
“太太,少爷用车把老爷送到大门口,就又走了。”门房老张告诉叶太太。
“阿英,给老爷倒杯茶来,”叶太太吩咐,然后夫妻俩搀扶着向一张长沙发走去。
“唉,”伯奇轻叹一声,一瘫坐在沙发上,“我们几乎跑遍了上海每一个角落……”
“令超现在到哪儿去找了?”叶太太问。
“我不知道。我想,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虽然他说,他一定能找到妹妹的……”
“伯奇,”叶太太坐在丈夫身旁,摇着他的手臂,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她带着哭声说:“这一次,风荷是真的离我们而去了。她……不会再回来……”
“胡说!”伯奇严厉地喝了一声。可是,随即看到妻子被焦虑、失望折磨得精神崩溃的样子,他心软了。侧过身来,他轻抚着妻子的头发,说:“淑容,别瞎想。令超会把风荷找回来的,就象前两次那样……”
“不,这次我有预感,风荷,风荷这孩子,我们白喜欢她一场了……”叶太太说着,实在憋不住,把头埋在丈夫膝上,大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