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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恋 第5页

作者:晨蔷

文玉的痛苦可想而知。每次怀孕,她就感到有了希望,于是处处小心在意,盼着足月临盆。可是,谁知天不从人愿,一再流产不但弄得她身体虚弱,而且心情坏透。暗地不知流过多少泪。她觉得对不起夏中范,又想念小亦寒,曾几次要求搬到徐家汇去跟儿子同住。但夏中范不答应,她母亲也不愿意,说:“这算怎么回事,就好像玉儿被夏家赶出来似的。”于是文玉只得留在夏家,每天忍受着严氏的横眉竖目和冷嘲热讽。

一转眼,亦寒已经七岁了。

这一年早些时候,夏中范的一位叔伯大哥过世,按照排行和本族的规矩,一整套祭祀祖先用的礼器使移交到了夏中范手中,以后每年岁末祭祖的仪式就由夏中范主持。到那一天,夏氏在上海的所有同宗兄弟,都将携全家老少前来参加祭祖之仪。保存祭器,既是一种义务,更是一种荣誉,表明了在本族中的地位和威望,所以夏中范对此十分看重。

一过腊月十五,季妈就领着两个女佣;在太太指挥下忙开了。文玉不懂那些规矩,插不上手。

临到祭祖的正日,夏中范起个大早,亲自检查一遍,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很是满意。

吃过早饭,他踱到文玉房里,兴冲冲地说.

“文玉,你去打个电话,让文良把亦寒带来。今晚祭祖,亦寒要在祖宗像前磕头的。”

文玉没有马上答应。她想起,夏中范三十五岁生日那天,她依了他的话,特意去把儿子接来给爹爹拜寿。就在文玉牵着小亦寒的手,要给高坐在堂上的老爷太太磕头时,严氏竟当着满座宾客,冷笑一声,说:“我没那么大福份,”然后拂袖而去。闹得复中范和她都尴尬万分。

自此以后,文玉就再没让亦寒来过夏府。孩子一天天大了,懂事了,她不忍心让天真的孩子受这种委屈。想到这儿,她对夏中范说:

“我看算了吧,免得又弄出什么事儿来。”

“她敢!”夏中范知道她的意思,把眼一瞪,朝意想中严氏所在的方向一扭头,理直气壮地说:“今天是我夏家祭祖,亦寒是我这一支的长子,怎么能不来?她又不是不懂家规家法,我倒要看看,她今天敢不敢胡闹!”

文玉在心中轻叹一声,老爷啊老爷,这些年来,我还没模透你的脾性吗?背着太太,你说话尽可气壮如牛,可一到太太面前,就像挨针扎了的皮球,泄了气。哪一次闹事,不是你让步,陪罪收场呵!早先我受了委屈还对你说说,现在连说都懒得说,你还没觉察出来吗?

不过,文玉觉得夏中范待她还不坏,不想让他难堪,所以,今天见他又摆出一副大丈夫气概,她只是苦笑摇头,并不说什么。

夏中范见文玉不动身于,忍不住去推她:

“文玉、快去打电话,让亦寒早些来。你给他换换衣服,我还要教教他晚上该行的礼节。今天可得让我们的儿子在众人面前给我长长脸。”

文玉不忍拂夏中范的心意,勉强答应了一声,说等会儿就去打电话。

夏中范这才得意洋洋地走出房门。他心里清楚,论长相、论灵性,亦寒都是他们夏家下一代中最出色的。他早想有个机会让亦寒亮亮相,杀杀那几个嘴尖傲气的堂弟媳的威风了。

快吃中饭的时候,文良带着亦寒来了。文玉和夏中范正在客厅,季妈闻声也急急从厨房跑了来,一见亦寒,就高兴地嚷道:

“哟;小少爷又长高了!”

七岁的亦寒确实长得比同年龄的孩子高。此刻,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衣裤,神清气朗地站在客厅中间,见到这几个大人,既有礼貌,又不胆怯地—一招呼着。

夏中范乐得心花怒放,弯下腰牵住亦寒的手,喜孜孜地说:

“亦寒,爹爹上礼拜教你念的那首唐诗,还记得吗?”

“记得,我会背了。我还会默写呢!”

“真是好孩子!”夏中范高兴地一把抱起儿子,在小脸蛋上亲了好几下,才又把他放下来。

“季妈,是谁来了,吵吵嚷嚷的!”

客厅门口响起严氏冷冷的话语声。

谁都没注意严氏是何时下楼来的。这时,只见她故意把头昂得高高地走了进来,似乎客厅里除了季妈外,谁都不存在。她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两眼直直地瞪着季妈。

“太太,这是小少……”季妈“小少爷”三字没来得及吐出口,一看太太脸色不对,赶忙改口道:“这是亦寒呀,太太,你看,他又长高不少了呢。”

季妈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亦寒:“亦寒,快叫大妈妈。”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严氏突然大喝一声,硬生生把亦寒已到了舌尖的那声“大妈妈”吓了回去。

“季妈,我不是关照过,今天家里祭祖,事儿忙,东西也摊得多,除了请来的客人,谁都不准进客厅来,你的脑子哪儿去了?”

“不关季妈的事,文良和亦寒是我叫他们来的,”夏中范皱起眉头,沉着脸说。

“哦。原来是这样。”太太严氏故意拖长语调:“他们来干什么?”

“今天祭祖,亦寒是我儿子,他当然应该在场。”夏中范口气很硬。

太太微微一怔。她用眼角扫了一下亦寒,孩子那酷似中范的长方脸形、白净面皮、饱满的额头、浓黑的头发和那一双象极了他母亲的大眼睛,配合得是那么和谐,自然天成。醋意和妒火顿时在她心中升起,只见她头一仰,发出一阵子干笑:

“哈哈,中范,别肉麻了!这是你的儿子?你要是会生儿子,这几年怎不见生出半个?”

说着,突然把脸一变,冲着文玉喊道:

“哪来的杂种,竟敢冒充夏家的后代!”

“你!”客厅里除亦寒和季妈外,另三个人几乎同时发一出这个字。

但还没容他们说出一句话,严氏已扭着腰肢,快步走出客厅去了。

门外随即传来她提高了的嗓音:

“季妈,仔细看好那些祭器,这都是很值钱的。要是有哪个穷疯了的偷了一件半件去,看我不找你算账!”

文玉愤怒、委屈得浑身发颤,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她紧捏着拳头,瞪着夏中范。她倒要看看,她和儿子受到这种凌辱,夏中范准备怎么办!

夏中范又能怎么办呢,他也气得直抖,就凭严氏刚才那番话,他真想狠狠抽她几嘴巴!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学会过打人。即使在自己儿子面前丢了脸,他也只能悲愤地长叹一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文良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如果不是拼命抑制,他那粗大的拳头早揍在那满嘴喷粪的雌老虎脸上了。他看看文玉,文玉双泪直流,他心疼得犹如刀绞。他又看看夏中范,那副狗熊样子让他咬牙切齿、不屑一顾。

客厅里,只有七岁的夏亦寒头脑最清醒。他抓住文良的

手,镇定地说:

“舅舅,我们回家去。”

然后,不是文良领着他,而是他牵着舅舅,像个大人那

样,身板挺得直直的,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厅。

祭祖仪式冗长而烦琐,一直闹腾到很晚。事儿一完,文玉

就回去锁上自己的房门。等夏中范送毕客人来睡觉时,她早熄了灯,而且不管他怎么敲、怎么求情,就是不放他进屋。

以后几天,她也很少搭理夏中范。夏中范自知理亏,又无可奈何,便也沉默寡言,成天紧锁着眉头。只有严氏暗中好笑,独自在心中庆祝自己的又一次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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