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小多子用手指了指脸颊。“公主的脸,你们也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秋云点点头。
“这不就对了?”小多子边说,边打开他带过来的一个楠木盒子,只见里头摆着两个瓷罐子,很明显是伤药。“做爹的啊,打了女儿的脸,自个儿心上悔得不行,偏偏拉不下脸来看,只得这么拐弯抹角地差人来送药,哎……”
秋云闱百,心下什么都明白了,她伸手接过盒子,一边向小多子道谢。
“公公,小的明白了,小的会将伤药转呈给公主的,公公特地跑来,腿也酸了吧?还是赶快回去吧!”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听到小多子的咳嗽声。
“哎,我说秋云姑娘啊,你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吧?我是奉皇上命令过来的,虽然皇上只叫我送药,可他心底一定也希望我观察观察公主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传御医啊!这会儿我连公主的面都还没见着,你就这么急着赶我离开是怎么回事?”
秋云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这小多子公公,果然不是好打发的啊!
“呃……是这样的,公主伤心过甚,不过经我们劝解,她好不容易睡下了,如果现在吵醒她,怕不知要安抚到何时呢!”
“噢……”小多子狐疑地看着秋云身后的关雎宫,再看了一眼秋云,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果有内情,总觉得秋云的表情似乎透露着一丝丝说不上来的不自然。
“既然公主已经睡下了,那小多子就不便打扰,我回去以后也会这般禀告皇上的。”
“多谢公公了。”送走了小多子,秋云这才落下心底大石,但看到手里沉甸甸的楠木盒子,心情不禁又沉重了起来。
皇家里的天伦,可不是一般平凡父母教训孩子,打完了再揽过来叫声心肝宝贝就能当作没发生过,这还关乎着当事人的体面,要不是霜妃早亡,公主又没后台可靠,不然今儿打了脸,就等于削了势力一样,哪是送膏药就可轻易了事的?
鲍主什么都没有,她唯一能纵情畅所欲言的对象,只有一个,而且也是唯一的一个了……
“阙大人……”秋云不由自主想起了阙怀安,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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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芳料想的果然没错,曙公主除了阙府,不会有第二个地方可去。
当阙怀安莫名其妙半夜被家丁叫起来,进而发现来人竟是公主时,那份吃惊更是不言而喻。
“公主?!”
院外,冷夜长风,身着单薄的曙公主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阙怀安见状,想都没想,立即将身上的披风给抓了不来,冲出去搭在曙公主瘦削的肩上。
“您怎么来了?”阙怀安的惊讶下止于此,当他发现与曙公主须臾不离的小苞班玉环居然也不见人影时,更是诧异。
“我可以进去吧?”曙公主顾左右而言他,索性自己走了进去。
阙怀安见状心知下妙,连忙跟在她身后追入厅堂里。
“公主!”确实是心急,让他的口气严厉了起来,然而曙公主却不言不语,似乎刻意要让他得不到答案。
“玉环呢?难道真没人陪你?!”阙怀安这会儿已经顾不得什么上尊下卑,只求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只是相较于他的急切,曙公主依旧不予言语回应,只是慢慢地回转过身子,阙怀安一看之下,竟是傻了!
大厅上,曙公主与他四目相对,幽暗的烛火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阴晴不明地跳动着,阙怀安清楚的看见一个清晰又鲜明的掌印,硬生生地浮在公主玉白似雪的脸容上,是那么的触目惊心、那么的……让他心疼……
“我一个人来的。”不待他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曙公主忽然投入他的怀抱之中,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两行热泪终于从眼眶中冻解,消融地滑下。
“公主……”阙怀安完全呆了,这一切都太突如其来,只是他没想到,事情还能更复杂。
“少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外头传来,阙怀安与曙根本没有心理准备,那人就这么撞了进来,睡眼惺忪却千真万确地目睹了这一幕。
“老丁方才听您在外头叫啊喊的,就忍不住起来看看了,您这是……”老丁揉着眼睛说道,惊愕地发现阙怀安身边站的人,竟是在幽夜彩灯祭里曾经见过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半点不知羞地将手环在少爷的身上……
这这这……这不是倒贴是什么?!
饶是之前曙公主曾对他嘘寒问暖、处处陪小心,但老丁毕竟是老人家,性格固执顽拗,对男女大防更是注重得紧,见到曙公主如此主动,心中不禁生了反感。
“这是怎么回事?”
想也知道老丁意欲何指,阙怀安一时尴尬,只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对,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公主,有什么话,坐不来好好说。”他含蓄地暗示曙公主松手。
曙公主仰首,默然地凝视他一眼,又看了看老丁。
“公主……”阙怀安语气放得更软了,曙公主再次看了他一眼,最后低下头,慢慢地松开了双手。
阙怀安正要请老丁回避时,老丁却等不及他说话,率先开了口。
“少爷,老丁听您口口声声公主公主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姑娘……难道她是……”
阙怀安登时醒过神来,暗暗喊了声糟,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该知道的总会让人知道,他也只能默认了。
老丁见到少主子无言的表态,心下雪亮了三分,又见曙公主楚楚可怜,一副全权仰赖少主子的神情,不知怎地,血气忽然上涌,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少爷!她不行!”
此话甫出,众人尽皆一怔。
“她不行!”老丁的声音此刻听来如此决断又雄厚,下容人拒绝也下容人思虑。“她是皇家的公主,是诛我阙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的元凶!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她!绝对不行!”
一句掷地有声的呐喊自老丁的心中暴喊而出,八年来的积怨、八年来的血泪,一瞬间又鲜活了起来,腥臭的血味似乎又重新飘散到每个人的鼻尖,让人心绪纠结、震慑心碎。
第六章
“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她!绝对不行!”
老丁那苍老的声音犹如裂帛一般,清楚而响亮,在寂静的黑夜里听来份外令人心惊,除了他自己之外,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俱被他的话所震撼,浑身僵硬如尸。
“丁伯,你知道你面对的人是谁吗?怎可如此出言不逊!”阙怀安急忙想阻止老丁说话,他虽然相信曙公主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然而老丁的行为依然是大逆不道啊!
“少爷啊少爷,您将老丁当成什么人了?八年前,老丁看着阙家人一个个死于非命,自个儿也等于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事到如今,难道我还怕死吗?我怕的,只有少爷是非不分、一意孤行啊!”
“丁伯,公主是公主,皇上是皇上,皇上所做的事跟公主无关,公主是无辜的!”
丁伯闻言,笑得更是怅凉。
“哈哈哈……您说什么?少爷,老丁没听错吧?公主无辜,难道阙家的百余口性命就不无辜?!您忘记了,忘记了我阙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全数遭到诛灭的事实了吗……”老丁字句铿锵有力地说着,他的声音仿佛夜中游魂,奇诡的语调里有着让人不安的特质。
“那夜啊……老丁躲在人群里,眼睁睁地看着官兵在咱们家里进进出出,哭声和尖叫声不时穿墙飘送出来,他们……他们把人处死以后,用草席包裹起来,堆在板车儿上运到大门外,血染湿了草席,一滴一滴地从边缘落不来,在地上变成一个小血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