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姚势天的书信连续写了四年,他以为陈绣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想来沈家不愿履行当初合亲的承诺。但他也更为了一己之私,将女儿另行择亲出嫁。
沈梓秧无意间听到了姚心妍要出嫁的夫家魏知县,正巧被巡府查办盗卖赈粮与即将革职抄家的消息后,于是率领刀庄的人去劫轿。
多少的阴错阳差与独断的误解,让沈梓秧和姚心妍两人在刹那间交集,却又渐行渐远—
陈绣不再言语。她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坦承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这样的事实,让他们母子都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沈梓秧更是无法在母亲面前说出任何一句责备的话。原来她长住道庵就是为求原谅自己的孽情,用余生来忏悔这一段错事。母亲这般地自我惩罚,他怎还忍心再说什么?
老天真是捉弄人啊!原来姚家并不欠他们,反是他欠姚心妍一条命,更欠了一世也还不了的情债!他该如何?
沈梓秧不顾宝晴和母亲的叫唤,踉跄地步出宝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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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不要再喝了!这一大坛酒都快被你喝完了,天大的事,也犯不着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这样子——”光头替沈梓秧拿来一坛大酒瓮后,就一直留在房里照看。
沈梓秧见酒瓮上斗大的美字,刹那间伸手掀掉了红字,将之撕得粉碎。“没有婚礼了!我不会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已经有了七分酒意的沈梓秧,当他得知母亲和姚势天的关系后,为了敬重母亲,忍住了胸口的怒气,只有用酒来一醉解千愁。
扁头见满地的红纸便气道:“不行!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这样全刀庄的人都不会原谅你的,你娘也不会答应。不管宝晴小姐做了什么,她不过是用心良苦的想留你在擎天刀庄,没有人会忍心责备她的,老大!你——”
“住口!你不明白,心儿她——我……我对不起她啊!”沈梓秧再度拿起酒碗,一仰而尽!从嘴角流出的酒,竟和着几滴带着咸味的泪水。
扁头仗着沈梓秧有几分醉意,便自顾自地说道:“我怎么不懂!老大,别以为全天下只有你最懂得情啊、爱的!你和姚姑娘有缘无分,就像我和宝晴姑娘一样,可我还是默默地祝福她。她是个好女孩,虽然脾气坏了点,话又多,也没有姚姑娘漂亮,更没有一双小脚,可是她啊——是我心里最完美的女人。
“每天看着她的一颦一笑,我的心就舒坦,看不见她,我一整天都会没精神。老大要娶她,我也替她高兴!我知道她不会喜欢我,而我也配不上她,更是怎么比得上老大呢?她会是个好妻子,你不能辜负她呀——”光头一大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沈大娘和宝晴雨人已经站在门口不知道有多久了!他倏地胀红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虽然光头没有说出口中的她是谁,可明眼人都知道,光头口中的好女人、好妻子,除了陈宝晴之外是不做第二个人想。
宝晴躲在陈绣的背后,又是羞愧忸怩,又是不安,对于光头的话她只能全抛在脑后装做不懂!她只知道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姑姑来一探究竟。
“梓秧——娘知道你的心,娘也明白你受的苦,但你要知道,人生是短暂无常的,正如呼吸,一口气之间就能分出两辈子啊!你和姚心妍是上辈子的情缘,你和宝晴才是这辈子的因缘,‘无常’是世人都要面对的事实,咱们要看得清楚才能了悟!”陈绣知道,从姚心妍出生的那一刹那,早就和梓秧紧紧相连了,这一切的阴错阳差,却硬生生地砍断了他们这对鸳鸯,她感同身受啊!可是,人都成了一堆尘土,还能如何?
沈梓秧静静地从酒瓮中抬眼看。“娘——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陈绣说不出口。
“我见到她了。”梓秧说道。
“谁?姚心妍呜?”宝晴早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
“什么?姚心妍还活着?你没有看错吧?可是当时——”陈绣不敢相信地说道。
“当时心儿是想跳河,却让一位徐大夫给救了……她就住在阳谷县的杨柳村。”
“这——这是真的?我佛慈悲,谢天谢地,姚心妍她还活着——”陈绣顿时忧喜参半!如果姚心妍没有死,那么他们还有希望吗?可她心目中的媳妇应该是宝晴啊——
“不行!来不及了,姑姑,表哥,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你们……你们想要置我于何地?不管我做了多大的错事,我……我是为了刀庄啊——”
“宝晴,你一直是知道的,我爱的是心妍,她还活着,我见到她了——”沈梓秧解释着。
“你见到她了?那姚心妍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她如果还爱你,就该和你一起回来才是,不是吗?”宝晴问道。
“她……”沈梓秧不知要从何说起,难道说姚心妍也将要成亲了吗?不!他心里不接受的事情,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宝晴知道他就是这样的闷葫芦,若再不下重药,明天的婚事一定有变!索性把心一横说道:“好好好,沈梓秧,你去见她啊……你去把她带回来啊……只要她回来,我马上玉成你们的好事,我……我和姑姑一起到白衣庵读经念佛,修道出家,省得要对所有的人解释。我这辈子肯定不嫁人了,你去啊……”宝晴掩面痛哭,她不愿再受这种折磨了,便满月复委屈地转身跑了出去。
然而沈梓秧心中却了然,姚心妍是不会回来了。
“宝晴小姐!宝晴小姐!”光头见到宝晴满脸的泪水,怕她想不开,急忙地追她而去。
沈家母子在房内沉默了许久,陈绣先打破了岑寂说道:“梓秧,明天的婚事已经万事具备了,你如有二心,你叫宝晴今后要如何做人?”
“您处处为宝晴着想,可是谁为心儿设想过?”沈梓秧捧起了酒瓮仰头又饮,想不到连说到她的名字都令他心痛。
“我知道,全都是娘的错,都怪我应该早告诉你事实,怪我错怪了姚势天,我——”
“娘!不要说了,你没有错,如果命中注定如此,我也没办法和老天爷斗,我累了——”
他其实并不在意权位,也不在意名声,他只想和心爱的女人找个平静的地方,好好的生活。
“你们不能在一起都是为了我,可娘再求你一次,无论如何你明天都要和宝晴成亲!她是个好女人,她会和你一起好好的经营刀厂,延续陈家和沈家的后代……而我在白衣庵就可以无牵无挂了。”陈绣虽然长住庵里,但心中总还有些私心,她为儿子百转千回地设想,最好的结果就是娶陈宝晴为妻。
沈梓秧喝完了瓮里最后的一滴酒。他清楚地听见母亲的话,可是身体已经不听指挥,颓然倒在桌上。
***
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陈宝晴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妆抬前任人梳妆打扮,又是水粉、又是胭脂,映在铜镜里明艳娇羞的模样,几乎连宝晴自己都不认得了。刘婆婆慎重地替宝晴戴上了凤冠,两人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镜里的新娘子不放。
“怎么样啊?想不到小姐打扮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包管沈当家看了,两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宝晴啊,你们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别怪婆婆多嘴,早养儿子早得力,早插黄秧早生根,你可得加把劲,知道吗—”刘婆婆左顾右盼是越瞧越满意,嘴里还不停地唠叨。宝晴没有娘,刘婆婆从小对宝晴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