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案最好,我这儿也有件公案大家来断一断。”推开守门太监,大剌剌闯进殿去。
“父皇!”也不顾有人无人,龙朝霞肆无忌惮的呼叫直闯,殿上诸人都回过头来。
坐在殿上的龙异人皱起眉,道:“朝霞,父皇正在处理事情,妳怎可随意闯入?”
“太监说您正在问案。我也有件案子要请皇上您作主,所以就进来啦!”龙朝霞蛮不在乎的道,侧头看见周不华、柳影虹及两位大臣在旁,对周不华冷笑道:“你在这儿正好,这事你也月兑不了干系,大伙儿正好三曹问案!”
周不华和跟在龙朝霞后头进来的秋别视线一触,各各一怔:怎么你也来了?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龙异人了解女儿的个性,多半又是哪个倒霉的触怒她,她来告状来着。“你们来了也好。你们一个是驸马的妻子,一个是表哥,也该让你们知道。”
“什么事?”看这情形,气氛不对,周不华犯了什么事不成?
“左相,你来说吧。”
“是。”柳影虹面无表情,平着声音道:“驸马私开粮仓,将十万石白米发给流民。擅动国粮,市惠百姓,藐视君上,以上是他所犯之罪。”
秋别闻言大惊,只见周不华平静的站在殿中。对自己所作所为,周不华并不后悔。能够救得上万条人命,后果是生是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华──驸马──”秋别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甫一出声,寂然难再继续。
不必再问了。他的为人她还不了解吗?周不华天性仁厚,见别人受苦就如同自己受苦,非得倾己去帮助他不可。以前种种,就是最好的明证。她还要问什么?
“皇上,微臣未得圣旨,擅动官粮,罪无可恕,不敢请求赦免。唯此事是我一人主意,与旁人无关。守仓的马粮官乃受我所逼,不得不为。皇上若要降罪,就请斩我一人。”周不华不忘前诺,极力为马粮官开月兑。
龙异人眉心打了个结。周不华仁民爱物,他实有心放他一马;但国法难容,周不华犯下这么大的事他都放过他,以后如何服众?
“看不出来你平常半句不坑,也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来。”夫婿遭难,龙朝霞不但不担心,反而幸灾乐祸:“想想你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欺下瞒上原是你拿手好戏。你们这一对同命鸳鸯能死在一处,也不错啊。”
周不华闻言,脸色瞬时大变。
龙朝霞朗声道:“父皇,伍秋别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愚弄天下,胆大包天,请皇上降她死罪!”
龙异人大震,看向秋别:“你是女的?”
“是。”
“她不是!”周不华抢道。
秋别感激的看周不华一眼,有这分心意就够了,她不奢求能保命。
“周不华,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连自己命都保不住,还一个劲儿替伍秋别开月兑。你是痴子还是傻子?”龙朝霞讥道。
“伍爱卿,你真的是女子?”龙异人走下阶台。她是女子?她是女子?从他眼中看出,秋别已和跳荡天真的龙玉麟合而为一。
秋别盈盈拜倒,伏首答道:“犯女伍秋别欺瞒圣上,戏侮天下才子,自知国法难容,不敢求赦,请皇上降罪。”
“妳──”
“皇上。”周不华抢步到秋别身旁向龙异人下拜:“这一切皆由我而起,是我要她陪我一同赴考,伍秋别不是存心欺见皇上。若有罪罚,就请加诸我一身,不关她的事。”
“不!是我自己好奇贪玩,想进考场看看,和驸马没有半点关系。”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都互相争着认罪。龙朝霞听得怒,喝道:“够了!什么都不用说,你们两个都得死!”转头道:“父皇!伍秋别是周不华的妻子,他们这样欺负女儿,您绝不能算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龙异人思绪翻腾不已。莫怪周、伍二人之间总又像是尴尬生分,又像是纠葛难解,原来他们是这么深密的关系。
真该处死两人吗?龙异人犹豫不决。周不华擅开粮仓,并非谋图私利,而是为了成千上万的灾民们,他不能也不该斩他。至于伍秋别,龙异人俯视跪在地上的她,苍白的容颜和龙玉麟如此肖似,他已经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子一次,他怎能再做一次刽子手?
柳影虹看出龙异人的迟疑,周不华上回在大殿险些坏他大事,他一直记怨在心。现下这个报仇的好机会,他不会轻轻放过。
“皇上,国法家规,不容错乱。”柳影虹正气凛然奏道:“周不华知法犯法,伍秋别颠倒阴阳,玩弄天下才士于股掌,两人罪不在恕。为正朝纲,臣请皇上下旨,将两人处斩。”
“这──”龙异人好生为难,委决不下,“如奏”二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柳影虹看出要龙异人处死周、伍二人,难上加难。眼前是除去心头大患的好机会,这回弄周不华不死,以后怕再没有良机。
“请皇上当机立断,下定夺吧。”柳影虹再逼一步。
龙异人烦乱不已,委决难下。要不要斩?要不要斩?
“父皇!您还在考虑什么?将他们两人处死!”
看看秋别,又看看周不华,两人跪在地上,神色镇定,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龙异人更加不忍,要他怎下得了手斩了这一双璧人?
“父皇!”龙朝霞催促。
龙异人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先将此事按下,容他徐徐图个缓圆相救之计。道:“兹事体大,一个是今科状元,一个是驸马,不能说斩就斩。”顿了一下,道:“来人哪!将伍秋别和周不华押入天牢。”
☆☆☆
周不华和秋别被关入天牢,衙役将铁锁锁好离去。
秋别问道:“你怎么去开粮仓了?”言中倍极关心。
周不华不答,走到墙边用袖子扑了扑地上的灰尘,道:“妳坐这儿吧。”自己在离二尺之处坐下。这是周不华细心之处,他知道秋别爱洁,就是在这命在倾危的当口,他依然替她设想到了。
秋别在他身旁坐下了,道:“你还没告诉我开粮仓的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就要设法保全他。
自以前就是这样了。秋别的心,永远在周不华身上,打算他的前途,铺陈他的道路。彷佛不倾尽一切,不足以回报周老夫人的恩德。
“开都开了,有什么好提的?秋别姊姊。”这一声“秋别姊姊”,将两人多月来的误会、隔阂全都化开了。周不华脸有肃容的道:“公主怎会发现妳是女子?”
秋别轻叹一声,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争来早与来迟罢了。华弟,不提我的事,你快跟我说事情经过,让我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你不死?”
“我犯的是死罪,妳不用再替我费心。倒是妳,皇上对妳十分看重,只要我们向皇上求情,皇上说不定会法外施恩,赐妳无罪。”
“你说这什么话?”秋别涵养甚好,等闲难教她动怒;只见她双眉立起,周不华此言让她真的生气了:“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活着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呆住了。话中的深情厚意,任谁都不会错认。秋别一时的急怒之言,道出她真实的心意。
是。早在很久以前,早在他们都还未发觉时,两人已经爱上了对方。他们全副心思都在对方身上,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甚至为对方去死,也在所不惜。但他们都不晓得,这是爱,是世界上最可贵最纯净的爱。他们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对方,如果一方死了,另一个留下的绝无法再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