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喝不可,这杯我敬你。”龙朝霞先干了,眼勾勾的看着秋别喝。
秋别身子摇晃,但她不敢不从,接过酒杯,要喝下去,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抢去了:“我替妳喝。”周不华看不过眼,抢过酒杯一口吞下。
龙朝霞大怒,因为周不华重视秋别胜于自己,故而她要寻秋别的晦气,好把周不华气个半死不活,她便快心得意。而周不华此举分明在和她作对,龙朝霞怒道:“我自敬伍状元,要你来多什么事代喝?”
“她已经快醉了,妳要找人喝酒,我陪妳喝酒就是。”周不华不惧权势,侃然而言。
“你──”龙朝霞大怒之下,抓起酒杯要住他身上砸去,龙异人出声了。
“朝霞,妳这爱勉强人的老毛病还是不改。”龙异人看秋别眼花耳热,醉态可掬,道:“伍爱卿身体孱弱,妳这样灌他喝酒喝出病来怎好?驸马,你先送伍爱卿回去吧。”
“多谢皇上。”
秋别摇摇晃晃站起,躬身向龙异人告辞:“臣──臣告退。”身子一歪,倒入周不华怀中。
已有七分酒意的秋别两颊红馥,艳色惊人,连亭外的桃花似乎也给比了下去。龙朝霞自负美貌,竟也看得片刻神痴,又见周不华对秋别温柔款至,妒意大盛,冷笑道:“伍状元的容貌不逊于女子啊,你若是女的,我看驸马一定会爱上你。”
“公主──说笑了──”秋别以为她看出什么端倪,头上发晕,心中焦急。
“我可从不说笑。”龙朝霞冷笑道:“父皇,您看伍状元是不是比女子还美?”
看着秋别,龙异人思绪飘到二十多年前,眼前的她和龙玉麟似乎迭成同一个人。龙朝霞叫了他几声,他一惊而醒。
“我在说话您听见了吗?伍状元可真美不是?这满园的桃花也比不上他娇艳。父皇,您不如封他个号,叫『桃花状元』可好?”她语中含酸。
“『桃花状元』?”龙异人喃喃覆道,随口说:“是很像,很像……。”是像桃花?还是幽冥里被自己亲手害死的嫡亲妹子?
周不华扶着秋别,道:“容臣先行告退。”
龙异人手腕轻挥,让二人退了下去。
回府途中,坐在马车内,秋别半靠在周不华胸前,酒意松卸了心防,她道:“华弟,你不知道你中了榜眼我──我有多高兴,──你又娶了公主──我总算对──对得起老太太。我知道逼你娶公主──你不开心──可是我没法子──没法子啊──”言语逐渐模糊,沉沉入了梦乡。
酒后吐真言,这是秋别的心声。今天两人会走向背向而驰的道路,是秋别性格使然?还是本就缘薄?
搂着秋别,周不华心情黯然沉重。蹄声达达,车子轻轻颠簸上下,这一刻他什么都原谅她了。但是帘外的现实仍无情的摧打着这对有情人。
如果能够,周不华多希望马车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这条回家的路永无止境。
民重君为轻
秋别拟旨经龙异人过目,发由各州行文寻找金开下落。匆匆数月,音讯依旧渺茫。
这数月之中,龙朝霞时时无故寻衅,呵奴斥婢,顺天王府上下如坐针毡,只怕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自己,人人怖惧自危。
周不华只要龙朝霞不来惹他,他也不管。龙朝霞见他文风不动,更是和他斗上了气,招来了一班贵冑子弟、美优名伶,在王府她的闺房中大开宴席,笙歌乐舞,终日不绝。
周不华大婚之后,龙异人以秋别已尽了兄长之责,不需再和周不华同住,赐她豪宅别居。两人只在上朝时偶可相见。龙异人对秋别圣眷非常,时常召她入宫。周不华极少来造访她,就来了也见不到人,门房总回说侍郎进宫去了,数次之后,周不华以为秋别有心回避,就此绝足不去。秋别回府后听闻周不华留帖来访,衣冠未卸便又上轿回拜。王府的门房受了龙朝霞吩咐,秋别来见驸马一律回说不在。秋别以为周不华仍怨恨在心,怅怅而回。如此数次,一想到要去见他便心怀趑趄,却步难前。两人俱悬念彼此,但因因缘差错,人事捉弄,明明近在咫尺,竟遥若天涯。
那班浮浪子弟在接受龙朝霞款待后,闲谈时忍不住要拿来说嘴。秋别听到此事大吃一惊,打算退朝后要和周不华一谈。
龙异人近年来政事多交由柳影虹处理。秋别做了侍郎后,他更是诸事不管,镇日与她同游御花园,吟诗听曲,冀求在她身上获取心灵的安慰。
柳影虹出列报告各地民情,都是物阜民安之语。龙异人心不在焉的听着,偶尔嗯声回应,想着待会儿要和秋别泛舟游湖。
待柳影虹述事完毕,周不华突然月兑列而出,禀笏道:“皇上,臣有一事要奏。”
“说吧。”
“据臣所知,万南一带十多县因连年饥荒,已饿死上万之人,近来大批饥民涌向京城,乞讨不果而四处偷抢,危及百姓。并非如柳丞相所言,天下升平。”
柳影虹眼一瞇,周不华所言是实。他阴夺帝位已久,龙异人登基以来,减赋轻役,人民对龙异人爱戴有加,他要动摇其根本实在不易。龙异人上了年纪之后,由于精神体力不如从前,另一半也是因为天下无事,不再像年轻时事事亲为,这给了柳影虹可乘之机。他故意加重赋役,大兴土木,为龙异人兴建行宫,造成民怨丛生,在龙异人面前却只字不提。天变灾旱,柳影虹下令不准开仓放粮赈灾,对外却宣说是龙异人之命;街头巷尾,怨声载道。
满朝内外,皆是柳影虹羽翼,谁都不会在龙异人面前搬弄口舌,走漏风声。百密中却有一疏,周不华耿介不阿,竟然当殿说了出来。
“真有此事?”龙异人一惊,是微微责怪的语气:“左相你为何不说?”
柳影虹装出深深惭愧的神情道:“皇上恕罪!臣是怕皇上担忧,所以才没说。”
“此事非同小可,你怎可因怕我担忧而隐瞒不说?开仓赈灾了没有?”
“开了,皇上放心。那些流民臣会妥善安排,绝不会让他们流离失所,四处为祸。”
龙异人很满意,又嘉赞道:“驸马视民如己,甚为难得。”
柳影虹为周不华差点坏了自己大事,暗恨在心。
退朝后,秋别在宫门外追上了周不华。两人各怀心结,未见面时都有满肚子话要说,对了面却默然了。多日不见,周不华更加清华俊秀,只是眉宇间殊少欢颜,是夫妻不和之故吗?
“华──”话到口边,秋别醒觉周不华今非昔比,不宜再用旧日称呼,改口低声道:“驸马爷,听说公主招了一群人到王府中,狂欢作乐,可有此事?”
“是。”周不华直认不讳。
传言竟是真的了?秋别不禁为他担忧起来,道:“公主是你妻室,你该劝劝她才是。”
“她恨我入骨,怎会听我的话?她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不想过问。”周不华将龙朝霞视同陌路,何来爱嗔?心如一面明镜。
“你该劝劝她呀。夫妻是一辈子的事,难道你们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秋别为他着急。
周不华淡淡一笑里有难以化开的苦涩,他道:“不是每对夫妻都能同心相敬。我和她错配姻缘,生嫌互恶,这辈子可能就是这么错下去。我无意干涉她的生活,由她便罢。”
秋别说不出话来,这件婚事间接由她促成,他今日抑郁不欢,是她一手造成的吗?
“华──”
“伍侍郎,皇上召您一同游湖。”太监来传龙异人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