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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医娃娃 第18页

作者:唐婧

也终于,轮到该由他朱佑樘大声说话的时候了吗?

偌大国丧,除了文武百宫、后宫嫔妃外还有众多朱氏宗室子孙,广场上人山人海,一式身着白衣。

依姣是跟着父亲来到会场的,会场上到处白影幢幢,在虽是哀伤却有些嘈杂的氛围里,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踱近了湛碧沁身旁。

会场上穿白衣的人触目皆是,这少女却出奇地抢眼,她美得恍若天仙,清灵得彷佛不属人间当有,少女踱近湛碧落,两人低喊了声,继之少女伏进湛碧落怀里泣不成声。

不只湛碧落认得这少女,依姣感觉得出她的父亲也认得,华延寿身子乍然僵硬了起来,眼神停驻在少女身上久久不移。

可有关于少女来历及其他事情依姣已无暇搭理,她突然在遥遥角落里发现了一抹灰影,那抹灰影是随着白衣少女出现在人群里的,可这会儿,少女来到湛碧落身边,那抹灰影却只伫足了片刻,继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会场。

那抹灰影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能一眼认得出,毫不犹豫地,依姣拨开人群,没命地往灰影追了过去。直到出了城垛远离了人群,她才追上了那抹灰影。

“师兄!”依姣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男人听见她声音停下脚,回过头,正是依姣师兄辛步愁。

“依姣!”他神色依旧漠然,可眸中有掩不住乍见师妹的喜悦,“你也来了燕京?”

“不只我……”她边点头边喘气,半天才恢复了正常呼吸,“爹也在这里。”

“我知道,”他眼神微黯,“方才我已遥遥见着他了。”

“见着了还不过去问候一声?”她微微哼气,“爹不生你的气了。”

“是吗?”他淡淡笑,不太在意,“事已至此,他再气也无济于事了。”

“我不懂,”她摇摇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恢复漠然,伸手抚了抚师妹为了追上他被风吹乱的发丝,“这阵子,你还好吗?”

依姣不作声点点头,心头是暖的,毕竟,师兄还是惦记着她的。

“当时仓卒间离开鬼墓山,我惟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他说得真心,“再次见面,你好像又长大了点。”

“人如果不会长大,”她哼了哼,“那岂不成了妖精?”

闻言他微愣,继之淡淡笑了,“是呀!是人就该长大的,”他叹口气,“看你这样我也能放心地离开了。”

“离开?”依姣愣住咬着唇,“你要上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她傻傻问道:“你不回来了吗?”

“一次问两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辛步愁睇着远方,“离开是因为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留恋的东西了,有人邀我去作客,而我正想尝试过些不一样的生活,至于回不回来,”他淡着眸子,“我也不知道,也许哪天想想又回来了,也或许,就此客死他乡。”

“能不能不去?”她问得有点可怜兮兮。

“不能!”他回答得俐落,却突然扬起头,淡淡睇向依姣,“你曾说过想陪我行医江湖,行脚天下,为我煲汤的,这提议还有效吗?”

她突然不能呼吸也无法思考了,怎么可能?

她系在必死居木匾下的红丝绳还没多过院里插着的竹片儿呢,怎么可能上苍便好心要来应许她心心念念想要达成的梦想?

十三岁时她赖在师兄身上恳求过的话语再度涌现在脑际──

“日后你行医江湖,行脚天下,可肚皮却不能不顾呀,咱们开个小医馆,你帮人治病,我帮你煮膳,你调理别人,我帮你养身。”

眼看着她企盼了一生的梦想即将实现,眼看着她喜欢的男人就要属于她了,可为何,那明明只是个简单的点头动作,她却半天仍做不出来,只能傻傻愣愣地盯着师兄瞧,像是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似地。

“别为难了,丫头,”辛步愁淡淡地笑了,伸手疼惜地揉开她锁着的眉心,“见你神情,师兄心底已明了,这里已有了个让你放不下,想为他煲汤的男人了吗?”

“没有的,师兄!”依姣回过神忙不迭地摇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挂念不下我的必死居,只是有些舍不下我养的鹦哥小奇,只是有些舍不下爹,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依姣。”他淡语,“相信自己的直觉吧!师兄走了,如果有缘,自然后会有期!”

辛步愁朝师妹潇洒地挥挥手,很快地就在烟尘间隐没了身影。

而这边的依姣却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地,除了傻眼觑着师兄离去外,全然举不起步子。

为什么她会拒绝?为什么她没向师兄背影飞奔而去?

她懊恼自问,却全然不得其解。

待当天夜里,必死居叩门声响,进了个脚步颠簸的朱佑壬时她才有了解答。

依姣想起师兄的话,难不成,她是为了放不下这讨厌的男子而拒绝了师兄?

“你喝了酒?”她抽抽鼻子,难掩讶异,朱佑壬自我控制力极强,再心烦,再着怒,他也不曾酗过酒。

“好表妹,”他笑嘻嘻地由着她努力撑持着他重重的身子,“原来你还在,今天我见到小堂姑回来,却没见到送她回来的人,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虽是醉言醉语,依姣还是忍不住称奇,这男人,还有他猜不到的事情吗?

“既然以为我走了,那你还来?”她没好气地将他一把扔到躺椅上,自屋外拿来汲了水的丝络巾帕敷在他额上。

“以为是一回事,总要眼见为凭嘛!”他笑道:“没走是舍不得小奇还是舍不得表哥?”

“无聊!”

“啪”地一声她手上另条巾帕正中他高高鼻尖,盖住了他的醉言醉语。

小奇乍然听见自己名字,兴奋地在她脚边跳来跳去,依姣无暇搭理,两只女敕似葱白的小手流连在他额心顶上穴门。

“原来上苍待我还算不薄,不是一次夺走两个重要物事。”他突然起身要吐,她早备妥了木盆,只见他渐沥哗啦吐了一盆秽物,依姣手脚俐落,小奇却闪避不及,咕咭吼叫着淋了一身脏东西。

依姣起身将秽物清理乾净,然后才得暇慢条斯理帮小奇打水洗澡。

“我从不知道,”她冷冷出声,“朱见深的死活对你有这么重要。”

“也不算顶重要啦!只是……”吐得乾净,这会儿的朱佑壬似乎神智清醒了点,见依姣在打理小奇,他语气很酸很酸,“我不舒服得都快死掉了,你还有心思理那只死鸟?”

依姣不作声,用条乾布巾裹住小奇,再度踱回朱佑壬身边,继续帮他捏着额心。

“你活该,”她嗓音又凉又冷,“谁让你喝这么多酒。”

“表妹!”见依姣回到身边,他再度嘻皮笑脸,“如果我不再是个王爷了,你还会这么伺候我吗?”

“我伺候你……”她冷着嗓,“几时因为你是王爷?”

“那倒是……”他点头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这劳什子的王爷当不当也无所谓了。”

“什么意思?”她皱着眉一头雾水。

他却漫不经心吟起宋朝戴复古的怀雪蓬姚希声使君

“有感中来不自禁,

短长亭下短长吟;

梅花差可强人意,

竹叶安能醉我心?

世事无凭多改变,

仕途相识半升沉;

摩挲老眼从头看,

只有青山古今同。”

“不会吧?”她哼了哼,“你这壬王爷的丰功伟业难不成只系于朱见深?他一死,你就得跟着鞠躬下台?”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笑了笑,不介怀她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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