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些年延聘武师在家里教他学武,这会儿可有成绩?”墨竹好奇问起。
“谁知道!”方夫人一脸不赞同,“这孩子从小静得很,也不知道是哪条筋不对劲,竟想学人舞刀弄棍?人家学武都是打小练起,二十几的人了,竟还来吃这等苦引成绩如何不知晓,身上净是烙满了瘀血伤疤倒是真的。”
“别怪少爷,世局不安,为了您二老,少爷自是想多点儿本事。”墨竹说得心虚,知方拓儒者莫如墨竹,他会想要习武还不为了“她”。
当日墨竹跟方拓儒说过的话再次在他脑海中漾起……
“不管灵姑娘离开是为了什么,那厮法术高强,您凭什么和他争人?”
这话原是想逼他死心的,没想到,少爷竟闷声不响地开始学武。
摇摇头,墨竹不忍苛责方拓儒,现在的他才算比较明白这项道理。
爱一个人时,很多事情,已然由不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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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方拓儒书斋里来了客人。
是同村的名儒刘基,两人虽有几年未见,但聊起当今时局,依旧至为投契。
“大丈夫志在四方,依方老弟学博古今的满月复文才,屈就在此地,不免可惜!”
“刘兄戮赞!”方拓儒浅笑,“一介书儒,难有作为。”
刘基摇摇手,“方老弟切勿妄自菲薄,自盘古开天起,天地之气,始终衍行着成、住、坏、空四劫,每个新的循环开始前,都得要先经过痛苦的败坏毁乱,淬练洗礼,但也就是得要这样的乱世里才能培育出个不世出的人物,重新打造一番崭新局面,但这样的人物身旁若短缺了像方老弟及愚兄此类懦士,光会破坏不思重整规划,那么这样的霸业也难维持长久。”
方拓儒点点头道:“刘兄说得有理,只是,放眼当今,可已出现如您口中所言之绝世人物?”
刘基呵呵笑道:“这就是愚兄今日特意登府造访的原因,愚兄目前辅佐的主子,这段时日不断礼贤下士,全意收揽地方上硕懦雅土、豪绅巨室,有心想改变红军长久以来那套杀官长、打地主、集农奴的起乱手法,真心想开创一番事业,稳定新局井恢复旧秩序、保存旧文化道统。”
方拓儒讶然道:“刘兄所指,是否就是不久前刚由红军小明王策命为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的那位朱元璋元帅。”
刘基点点头,笑道:“方老弟乡居于此,对于外界大局倒是了然,”顿了顿,刘基续言道:“朱元帅是个有心人,更是个有着野心抱负的人,这时节他的军队虽不及陈友谅精锐,疆土也比不上其他人,但他知人善任补己之不足,平民出身,看得远,会用人,又不乱杀人,以汉高祖为师,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他原先只是个红军小头目的亲兵,几年前还是红布包头,穿着战裙战袄,手执大刀,听战鼓一擂就得冲锋砍杀的小兵,如今居然长袍大袖,八字步走路,斯斯文文,满嘴三皇五帝,四书五经,谈今说古,写对联,发手令,俨然成为继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道统的说教人。”
方拓儒笑道:“能有如此大的转变,刘兄厥功甚伟。”
“这话儿倒不假,”刘基也不谦让,“但若非他自个儿肯下功夫,想得透彻,谁也教不会的,他身旁,不只我,宋濂、李善长都是儒者,他虽是主子,倒也不曾骄矜,对咱们的谏词,句句用心听取。”
“朱元帅以应天为中心根据地,东方的张士诚有着丰富财力,但这厮是黑市盐商出身,做事儿不够积极,贪求苟安,至于西方的陈友谅,他掌握了西系红军的大兵力,渔夫出身,生性勇猛.反而比较危险。”
“所以……”方拓儒沉吟道:“当以‘东方以守为攻,西方以攻为守’的战略来囚应。”。
刘基抚掌而笑,“方老弟思维清楚,将来除了圣贤典故,咱们还可以共论战局兵理,是的,支持张士诚的多为地主和商人,只愿意维持自己的利益,因此不会冒险前来攻击;相反地,农民叛乱出身的陈友谅势力,因欠缺统治能力,反而具有爆发式的攻击性。”
最后刘基作了结论,“能正确看清敌人的判断力,是打胜仗的英雄都必须具有的能力!”他拍拍方拓儒肩头赞道:“看来除了儒经,方老弟对于兵书上也下了番功夫,这等有着高瞻远瞩的心思,若不能借机善加运用,岂非可惜!”
方拓儒笑笑未语,并未说明,当初苦研兵书,为的,倒不是什么宏大志愿。
只是为了遂一个女子的意,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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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方拓儒送走了刘基。
对于他的盛邀,方拓儒回覆要详加考虑,毕竟,这项决定关系了他的未来,他虽极有心想要托付明君成就大业,但他是方家独子,双亲犹在,他不能不顾虑到双亲的感受。
烛火莹莹,他杵在书牍前,面前摊子了书,却贯注不了心思,和刘基的一番对谈,犹不住在他脑中盘旋。
秋夜,沁凉微寒,向来是他最钟爱的,凉风习习,朦朦胧胧地,一片迷离泛现眼前,梦耶?非梦?
一定是梦,因为他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叩叩三响,正是昔日他与灵儿初识时的暗语。
他没敢动,僵着身子,这一定是梦,是风吹过的声音,是听错了,是夜鸭的啼鸣,是……
又是三声轻叩,这回方拓儒用力咬咬手指头,疼得他轻唉了声,那么是真有人来,只是……这样的深夜,会是谁?
方拓儒白着脸,缓缓踱近门边,告诉自己不过是娘为他送来宵夜,或者,是芸娘或其他丫鬟,或者……总之,他是不该如此紧张的。
反正无论如何,绝不会是“她”,不会是灵儿!
开了门,俏生生、灿亮如星的眼眸,清丽的笑靥,不是灵儿又是谁?
方拓儒原本已无血色的脸颊更加死白,这一定是梦!他告诉自己。
“干嘛让人家等这么久?干嘛不招呼人家进屋里坐?”灵儿微嗔着,声音还是那般渗着蜜似地软甜。“就算你不招呼,我也是要进去的,”灵儿闪过方拓儒愣直的身子进了房,左顾右盼哼了声,“这儿有什么好的,你竟宁可舍了‘竹风轩’而搬到这里。”
“这里……”方拓儒总算回过神,他闷着声音,“至少没有和你一起的回忆。”
灵儿只当作没听见,笑了笑,拉起方拓儒径往书斋里的床榻行去。
“坐定,书呆,时间不多,我得快些。”
“什么意思?”方拓儒有一肚子的问题,包括她何以出现,包括那啸天犬的事情,包括……灵儿却不让他开口,拉着他在床沿盘腿坐定,悉悉窣窣解开他的上衣褪至腰际,露出他结实的胸膛。
方拓儒瞠目结舌,讷讷道:“灵儿,你……你在做什么?”
“你认为我在做什么呢?”灵儿笑得像蜜似地,一脸无辜,“你的身子我又不是不曾见过,还怕羞吗?”
灵儿起身登上床,将方拓儒身子挪了挪,盘起腿在他身后坐定,春葱似柔软手掌直直贴至他背心。
“专心凝神,静坐内观存神守气,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而盈,万物得一而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灵儿喃喃有辞,不多时,方拓儒只觉一股热腾腾的气流由她手心窜至他体内。
方拓儒心头讶异,问道:“你……你输真气给我?”
“你苦学三年艺,还不如我传你十年功!”虽看不见模样,方拓儒却可以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现下你即将跟着刘基去闯天下,防身的本事得备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