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他公式化地礼尚往来。
她的大学生涯对他而言几乎是陌生的。想到这个大学学长曾多少参与了自己所缺席的那段岁月,心情顿时不太愉快。不过最令人难以心平气和的是,他们用电话约看电影时这家伙也在车上,此时分明就是刻意跟到电影院来的,还说什么好巧,太虚伪了吧!
他紧抿唇,无法对他摆出真诚笑脸,直到听到有人叫了声——“爸爸!”
那位学长先生回过头去,笑着向后方挥手,他顺着方向望去,见到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女孩从厕所方向走来,这情景让他有两秒的严重痴呆。
爸爸?叫谁?下一秒,女孩扑到那位学长先生怀中,给了最具体的解答。
“皓音!”孩子的妈走过来,惊喜招呼。“上次在车上听你跟人在约,我们正好临时起意也来这看电影,还在想会不会这么巧呢,想不到真碰到你了。”
他的思考回路就从那句“在车上听你跟人在约”开始断线,灵魂呈现半出窍状态,以致后来发生什么事都没知觉,神智再次回到现实时,他们已走在街上,身边只剩她一人,而她正拉着他的衣袖,一脸的担心。
“你从刚才脸色就不太好耶,我看我们先回家好了。”
他一眨眼,方才那可笑又可悲的记忆无可阻挡地倒灌回脑海,深感自己非常愚蠢的同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介意,而且是非常介意。
举起右手捂住脸,他笑了两声,声音分不出是悲是喜。
忘了是谁这么说过——当一个人开始处处竖立假想敌时,就代表他已不可自拔了。可他还没陷下去就已不可自拔了吗?还是他早已陷落却不自觉?
“你不是说,那个学长就是之前开跑车送你回家的科技新贵?”他忍不住问。
“是没错啊。”
“那你爸还说他在追你。”
她笑着摇头。“你也知道,我爸经常不知实情就胡吹乱盖。”
他按额闭目,暗自吸一口气,问道;“那你当时怎么不反驳?”
“那种情况下怎么可以反驳!”她的表情活像他问了个奇怪问题。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搅局的人无论帮的是哪一边,都只会先被撕成碎片作为前菜,所以他们俩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唯独上次……
“上次我被叫去修冷气,你为什么要跳出来帮我解围?”
“嗯,因为你被他们围攻得很惨啊。”
她搞错方向了。“我的意思是,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哎呀,那算得了什么。”她笑着摆摆手,理所当然地说:“如果被围攻的人是我,你也会挺身而出的嘛。”
“谁说的?”不知为何,她的笃定令他有点不快。
“不是吗?”她微笑道:“像以前我把刘老师的猪笼草弄掉下楼,你还第一时间要帮我顶罪呢。”这就是充分的证明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没有什么不同?那只不过是她的错觉造成的误认罢了。
饼了这么久,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默默暗恋她多年不敢示爱的傻瓜,然而现在的他,却怎会又堕入了同一张情网?
要解释并非不能,也许是初恋特别使人难忘,也许是多年下来情根深种,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完全根除,所以他的心才如此禁不起挑拨。说不定他潜意识里正是明白自己无法应付,才会在之后刻意避不见面。
如今,再次倾心的自己该如何自处?他决定不要庸人自扰想太多,因为目前的局面久战于己不利,他不能容许任何犹豫不决。
他确实已非当年的他了,而她也不该是当年的她,如果多年后的今天,她的反应依旧,那他会忍痛自我了断所有妄念。
就当是青春记忆的反扑,这一次,正式且慎重地埋葬掉这段初恋吧。
趁着内心如此坚毅,他回过头直视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开口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一愣,微愕于他忽转严肃的语气,感到事情似乎颇具严重性,顿时有点紧张起来。“什么事?”
“记不记得高三结束那年暑假,我曾经说过,我喜欢你很久了?”
咦!怎么忽然提到这件事?她睁圆了眼。“记得啊。”
“现在我要告诉你,那不是在开玩笑。”
“……啊?”他说得郑重,她听得茫然。新的讯息还没传输到反应中枢,旧的记忆先告诉她:“可是、那时候……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真是悲伤的回忆啊。“带头笑得很开心的人,是你。”
“我……”她愣愣道;“我以为那是个玩笑啊。”
“那不是。”多年后的今天,他终于亲身解开了这长久以来的误会。
“我说喜欢你,是千真万确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的陈述徐缓且清晰,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入她脑中,那双专注深切的眼眸更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挖掘那处连她自己都未曾涉足的秘境。
“那么,你的回答呢?”那个问句,是他最后一句话。
而她只是震惊地呆望着他,变得一片空白的脑袋在那时唯能意识到一件事——约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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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万籁俱寂。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从他说了那些话开始,她的思路就像是脑死一样全面瘫痪,直到现在才终于恢复活络。
到底、究竟……他们之前是说了什么,会让话题转换成那样?
那已不是奇怪二字足以形容了。
如果一定要描述那种感觉,大概就像看书时漏了关键的几页而衔接不上,又像突然有个炸弹在身边爆破那样震撼力十足。
把他的话用力回想过好多遍,他说得那么白,让人连个玄机都没得找,她听进去了,却像浸了水的海绵,吸收了,却无法消化,只能惶惑地鼓胀着。
他是什么意思?是认真的还是恶作剧?不,她懂他的,他会开玩笑,却从不恶作剧,遑论是这样劣质的恶作剧。
然而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感无所适从。
上一次像这样心事重重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从没这样心事重重过吧。她的思考路线向来单纯,从不钻牛角尖,所以少有烦恼。
汪汪汪!汪汪!窗外远远传来几声静夜狗吠,不期然勾起了她的回忆,想起以前在学校附近徘徊流浪的黑眼圈,一时思潮起伏。
黑眼圈这名字是她取的,因为它一只眼睛上有个黑圈,加上天生一双眯眯眼,活像刚被人揍了一拳而难以睁开,看来颇为可笑。
柄中时期,放学路上,偶尔碰到它,他们会把便当里的剩饭剩菜喂它。某次喂食之后,它摇着尾巴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无论怎么比划示意都不理,最后他们只好拔腿开溜想摆月兑它,经过附近的杂货店,好心的老板见了还以为他们被疯狗追赶,拿了扫把出来朝它挥赶吆喝,他们见了,赶忙折回来救它,事情解释清楚之后,大家都啼笑皆非。
后来跟它混熟了,有一次,她忘了从哪学来一套据说灵验的动物催眠大法,拿了条项炼到它眼前,试着用项坠对它施展钟摆式催眠,对它念念有词;“喵喵喵,你是只猫,你不是狗,喵喵喵,你是只猫,你不是狗……”
它目不转睛盯着项坠,看来非常进入状况,然后,在它张开嘴时,她兴奋地以为它是要发出一声喵叫,想不到它竟脖子一伸!探头把项坠给含进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