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眼身旁的她,他涌上一股叹气的冲动。才说要跟她保持距离,她却马上又撞进了他的视线范围。远离也不是,靠近也不是,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一直到下了天桥,走到路口,他还是悟不出这问题的答案。
无边雨丝中,对街路灯亮起的红灯显得蒙眬,他伫立遥望,觉得那灯号像在警告他此路不通,若再不果断些,会一辈子卡在这动弹不得的。
其实他是知道的,只要有心,哪有什么牵绊是解不了的。那么,难道是他心里还悄悄在期盼什么吗?不,他坚决否认自己会有那么傻的可能性。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过了这个路口,他就要消除面对她时的过分温情。想不到,突如其来“轰隆”一声巨大雷响近在耳边,他吃了一惊,然后才一眨眼工夫,所有看得到的交通号志都在瞬间熄灭。
……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一辆计程车首先冲过斑马线,后面几辆车立刻跟进,失去灯号指示,交通状况陷入一片混乱,行人失去立足之地。
难道这是上天的旨意?哈……别开玩笑了。
一旁的她呆望这难得一见的奇景,也很吃惊。“惨了,看样子我们只能暂时在这等一会儿了……等下车流应该会减少吧?”
等?还要等?他月兑口喃喃道:“那是要我在这当地缚灵吗?”
“啊?”愣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啦!”
一道无声的闪电照亮了她的脸,他望着那张笑颜,感到心跳在发抖。
不妙不妙,他真的很怕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那一次是在温暖的夕阳下,这一次是在阴森的闪电下,情境是如此不同,所以他想一定是自己的视神经出毛病了,因为在那一瞬间,那两张脸竟完全在他心中重叠吻合,于是胸中就跟着起了内乱。
那一次他发现自己喜欢她,这一次呢?
骑楼外,淅沥大雨彷若甩不开止不住的耳鸣;骑楼内,他非常无助地明确感觉到,心里有一条引线被啪兹啪兹点着了,任凭雨势滂沱也无法将其浇熄,然后……砰!
有什么东西被炸飞了。
第四章
轰隆!又是一声雷响,远处一辆车的警报器受惊开始歇斯底里地吼叫。
唉,好吵。她模模耳朵,站在骑楼内遥望对街失去作用的红绿灯,心中庆幸至少还有他在身边,不然一个人遭遇这种事恐怕会更呕。
说起来,他们也很久没一起共患难了呢。这念头令她暂时忘却现在的窘境,转头瞥他一眼,露出笑容。
一阵风袭来,她打了个冷颤,环抱住自己,方才一直在走路还没感觉,现在站在原地,身体冷却下来,才感受到浑身湿透的威力。
好吧,那就向左走、向右走、向左走、向右走……
“别再来来回回了,我头都快晕了。”有人抗议了。
她回头看他,笑着搓搓手臂。“你觉不觉得有点饿喔?”接着又叹道:“可惜这里的葱油饼摊不在了,不然现在就能买个热腾腾的饼来吃了。我最喜欢这里的葱油饼了,这么多年来也找不到一家比它更好吃的,它葱多实在,边脆脆的,吃起来不腻,独家调酱风味超搭,而且还可以加蛋。”
听她如数家珍,他失笑。“也许只是风雨太大所以没开。”
她摇头。“不,是去年年初收掉的。我之前特地来确认过几次。”看眼身后的空地,不禁惆怅。“每来这附近一趟,就觉得回忆消失一点。”
他停顿几秒,淡淡道:“我是不会消失的。”
她蓦地回望他,觉得他的话听来仿佛是一个承诺,使她心口热热的,不由自主流露微笑,像受到温柔的抚慰,顿时不再感伤。
又有风来袭,她缩缩肩膀,将双手插入口袋,终于发现自己站立的位置似是下风处,于是向外跨了一步,顺势转头望向右侧商家,打量这里到底变了多少?那家早餐店是老样子,书局还在,但换了名字,精品店改成杂货店,转角处隐约可见一个红色招牌,啊,这个投注站肯定是新开的,他们毕业时乐透还没创办呢。
她随口笑道:“反正也无事可做,干脆去买张乐透好了。老天爷把我们困在这,说不定是想提醒我们遇水则发,勿失良机。”
是吗?他不以为然。,
她甩甩手上的雨水,突发奇想:“不如我们各选几个自己喜欢的号码,合买一张,这样就是两人份的偏财运了。”
他满月复心事,漫不经心地应声好,不介意跟她一起杀时间找消遣,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认同了她那过度理想化的解释,因为他强烈认为,即使老天爷把他们困在此处真有什么用意,也只是为了整他而已。
***独家制作***bbs.***
“你知道吗,我们合买的那张乐透中了一千块钱耶!”
接获她兴奋的来电通知时,他已分不清老天爷那天究竟是在整他还是帮他。
这是一个天赐良机,他明白,但对于要不要妥善利用却有所迟疑。他感觉自己像在泥沼边缘,在离开与陷落之间徘徊,一切全在一念间。
如果陷下去,不会粉身碎骨,却要花更多时间把自己拔出来,值得吗?
理智和在拔河,他无法否认,重遇以来,在她身边,他的心慢慢恢复了原有的磁力,被她这块磁铁一点一滴吸了过去。
电话彼端,她接着又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你的五百块钱拿给!小心右边!”
她突兀的大叫吓了他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没,旁边一辆车没打灯就突然换车道,差点擦撞到我们。”
我们?他看眼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她手机号码而非她家电话。“你在外面?”
“嗯,我在我学长车上,他顺路送我回家。”
送她回家?他不觉蹙了下眉,脑中自动产生联想:“就是那个开跑车的科技新贵?”月兑口问出,他才惊觉自己记得还真清楚。
“啊?”她似乎过了一下才想起来。“对,没错。”
他忽地不知是哪根筋受到刺激,在意识到之前,嘴巴就自顾自地开始说:“那五百块钱不用给我了。你不是说要常保持联络吗?最近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就用这笔钱来消费。”
“耶?这主意不错耶。”她欣然应允。
于是他们很有效率地当场敲定,就在下个周末相约上电影院。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六,看的是部冒险动作片,电影结束,走出戏院时,她问:“怎么样,你觉得好看吗?”
“嗯,不错。”他不很热烈地说,努力压抑呵欠。
想打呵欠的原因并非电影无聊,而是睡眠不足。他刚复职没多久,接到的工作量比预期要多,此刻其实该在家里埋头加班的,他却像着了魔一样硬要赴约,昨晚熬夜赶进度的后果就是电影一半都是用听的。
她偏头打量他,隐隐有所觉。“你是不是很累?”
他心中一凛,强睁眼皮说瞎话:“没有。”
“朱皓音!”
突然有人叫她,他回眸见到一人朝他们走来。太好了,巧遇熟人吗?
正庆幸可以趁机回避这个话题,但在听到她的称呼时,他脸色不觉下沉几分。
“咦!学长,你也来这看电影啊?”
“对啊,好巧。”
她笑着点点头,没有冷落随行的他,站在两人间主动介绍起来:“这是我大学学长。这是我国中同学。”
“你好。”对方向他露出无害的笑容,在他看来却像笑里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