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白眼睛里的忧郁更深了。他哀痛的说:
“就因为是这样,我才会把自己陷得那么痛苦,因为爱上婉柔,即使是个劫,我也无可奈何。”
董盈盈深邃的看他。
“难道除了商婉柔,”她叹气如兰的说:“你心里就容不下别人吗?”
龙少白一愣,懵懂的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董盈盈心跳的。“就算你没有了商婉柔,至少你身边还有我,我也会跟你一样,深情的守候。”
龙少白惊愕的睁大眼睛。
“你这句话是在告诉我,”他颤颤的问:“你情系于我?”
“是的,少白。”董盈盈迎视着他的目光,露骨的说:“早在秋山的马场,你救了我之后,我就疯狂爱上你了,你的潇洒不羁,你的朗朗气度,都让我着迷;所以,我这辈子认定你了,也只有你的豪气,才能驯服我的娇纵。”
龙少白不禁叹了一口气。
“盈盈,”他无措的喊:“你何苦这么傻?你是千金大小姐,而我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你为什么要爱上我?”
“我爱上你,”董盈盈迎着窗外的月光,幽幽的说:“是爱上你黑豹子的一身胆识,是爱上你的深情和坦率,除非……是我不够好。”
“不是!”龙少白很快回答,眼光深深切切的凝视着她,凝视她被月光染亮的脸庞,凝视她那一头黑黑亮亮的长绝发,凝视她那一身浅紫洋装打扮的身影,带着几分娇柔和华丽。他不禁心中一抽,一脸正色的说:
“盈盈,你的好,你的美丽,你的系出豪门,在上海社会,可说是上海的第一名嫒,对于你的错爱,我真的感激不尽,只是……我心里早就有了婉柔,我们的故事,我根本忘不掉,永永远远都忘不掉。”
忽然,董盈盈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雾。
“难道我的这片痴心,”她哑声的说:“都不能改变你的铁血柔情吗?”
龙少白摇摇头。
“不能了!盈盈。”他说:“我的热情,早在婉柔嫁给云滔的时候,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如今剩下的,只是闲荡事业的雄心斗志,你就收起对我的感情吧!我不想害了你。”
“我不管!”董盈盈的泪水掉得更急了,她坚心似铁的说:“我付出的感情,根本不预备收回来,不管你的热情是不是湮灭了,我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商婉柔的存在,我会等,一直等到你心里的位子空下来,等到你肯回头接受我为止。”
这样的深情不悔,龙少白深深被震动了,却也掉进了迷思中。
这个迷思里;有温柔似水的商婉柔,有热情如火的董盈盈。
她们一个像月亮般柔美,一个像星光般艳丽,却把他的心搅得好乱好乱……
一天夜晚,他竟独自来到了南京路上。
凉风轻轻的吹过来。
他孤独的站在百乐门大舞厅门外的那盏街灯下,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和商婉柔第一次相遇的夜晚。
也是一样的星光灿烂,也是一样的晚风徐徐,只是景物依旧,人儿何在?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就踩着一地月色,走过对街的灯海里。
突然,一辆黄包车在“明珠戏院”前停住了。
他看见一个女孩,穿着一袭绣上小碎花橘色短旗袍,外罩一件滚着貂毛的雪白短棉袄,再加上一头烫得漂亮的卷发,那么清丽典雅,婉约柔致的从车上走—卜来。
那眼睛,那嘴角,那轮廓,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识。
龙少白一惊,手上的烟蒂,也因为一时握不牢而掉落在地上。他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
“婉柔!”
同时,商婉柔也抬起眼帘,呆呆的迎视着他。
“少白!”她突然惊喜的叫,整个人就停在那儿了。“真的是你吗?还是我在作梦?”
“不是梦!”龙少白走近她,激动的说:“我以为终此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只是再相见,”商婉柔悲凄的说:“更加添了几许哀愁。”
龙少白苦笑了一下,叹息的说:
“人间事总是难料,想当初,在这个上海街头,有我们深深的回忆,我永远忘不掉你把一颗豆沙包塞给我的情景,那是辛酸,也是甜蜜。”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不!”龙少白摇摇头。“那些记忆,不会过去的,只会像酿酒,愈沉愈浓,愈沉愈香!”
忽然间,商婉柔眼里闪着一层泪光。
那泪光,引得龙少白的心都抽痛了起来。
“对了!婉柔,”他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商婉柔吸了吸鼻子,才说:
“是这样的,过去在百乐门很照顾我的舞大班云芝姐。就要从良嫁人了,我买了只玉镯子要送她当陪嫁,就约好在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顺便聊聊天,谁知道这一聊就到了天黑,我才坐了黄包车准备回摘星园,可是经过这里,我竟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就匆匆下了车,才与你不期而遇。”
“也许,”龙少白感触良深的说:“这是上天的安排,要让我们再一次的重逢,只是你告诉我,婉柔,这些日子,云滔对你好吗?”
商婉柔忽然双眉低敛,好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句:
“他对我很好。”
龙少白猛的掠过一阵心痛。
“婉柔,”他蹙眉的叫:“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其实你的眼神闪烁,你的憔悴消瘦,就已经告诉我,你根本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泪水迅速从商婉柔的眼睛滑落下来,她含泪的说;
“你即然知道我过得一点也不快乐,既然知道我和云滔之间的裂痕,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你为什么还要挑起我伤口里的那根刺?”
“对不起!婉柔。”龙少白愧疚的说:“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没有想到云滔会是这样的残暴不仁,不懂得对你怜香惜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害了你。”
“不!”商婉柔泪痕斑斑的。“这不是你,而是我没有尽到做妻子的本份,才让云滔对我灰心,也把你拖下水,让你们反目成仇。”
一时间,龙少白一阵鼻酸,心痛如绞的说:
“你何苦要把所有罪过往身上揽?云滔的转变,我也月兑不了责任,如果在你嫁给云滔之时,我能潇洒的离开上海,一切纷争也不会发生了。婉柔,我真的好很自己的懦弱,明明知道你是云滔的妻子,明明知道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我这是无法把你放下。”
忽然,商婉柔震动的哭倒在他的肩膀上,任着月色和街灯洒在她身上。
“别哭!”龙少白安慰的说:“事实上,云滔并没有我们想像的坏,他只是一时迷失了理智。总之,我是个导火线,也只有我的消失,才能挽救你和云滔的婚姻,才能消除他对我的心头之恨。”
商婉柔一慌。
“你要离开上海?”
龙少白点点头,肯定的说:
“我不想我的存在,让你失掉一生的幸福。”
“但是你呢?”商婉柔心碎的说:“你这一走了之,却要失掉你在上海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事业。”
“我不要紧,婉柔。”龙少白浅浅一笑。“只要换得云滔对你的好,只要能看见你幸福和快乐,我就别无所求了,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商婉柔抬起沾满泪珠的眼眸问。
龙少白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发自内心深处的说:
“别那么快对云滔失掉信心。”
商婉柔怔了怔。
“我懂了!”她说:“既然我嫁给了云滔,就该收起那些要命的幻想,好好去做他的妻子,是不是?”
龙少白轻轻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