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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痴心不给爱 第10页

作者:纪珞

“少爷,您来了。”染坊管事程大兴一见来人,立刻迎上前招呼。

慕容湍手里抓著一本书册,一脸愠色踏入染坊。

“栀儿人呢?”

“栀儿?”没想到主子会突然问起栀儿,程大兴杲楞了下。“她这个时候应该在染房——少爷?”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宛如一阵旋风突扫而去,程大兴一头雾水连忙跟上。

他们来到染院,突然听见某间瓦房传来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发生什么事?”慕容湍凝眉问。

“属下这就去瞧瞧。”

程大兴前去一探究竟,慕容湍也步向瓦房,才走了十步不到,得知惊呼声因何而起的程大兴就踅了回来。

“少爷,是栀儿又摔到染缸里去了,好在——”

未待他语毕,脸色一变的慕容湍便往瓦房奔去。

燠热的瓦房内,有两排足足一人高的大陶缸,内盛经过滚煮提炼而成的染料,用来染经纬丝线,这些先行染色的丝线,可以制成不需再炼染的“熟织”锦缎。

慕容湍微微一怔,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浑身被高温烧灼烫伤、奄奄一息的女孩,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活跳跳的小黑人,一旁的染匠们都是一脸又好笑又心疼。

“少爷,您别怪栀儿,她并非蓄意捣乱。属下让她尝试拼色、套染,采色样得爬上陶缸,她常盯著一大缸的染料思索配色,看得入神一不小心就跌进去了。”也是一脸忍俊不住的程大兴,为慕容湍解释眼前的混乱。

“栀儿,下回你若想采色样,得有人在旁边拉著你才行呢!”有人打趣。

“是呀是呀,栀儿小红人、小绿人、小黑人都当过了,下回不知会被染成什么颜色?我睹黄颜色。”

“我敢说是青色。”染匠们当众话聚赌起来。

栀儿年仅十三岁就对染色有所见解,加上她乖巧认真、待人诚恳恭谦,早就和染坊里的工匠打成一片,众人的调侃都不带恶意,只把她亏得面红耳赤,呃,浑身黑不隆咚的她,其实看不出小脸早巳绋红一片。

“以后我会更小心的。”从头到脚都是黑色染料的栀儿,不好意思地笑开,露出一口雪白编贝。

“栀儿,快去清洗吧,免得时间一久难洗,就得当好几天的小黑人了。”

她听话地点点头,一转身,冷不防对上一双深凛黑眸,不由得怔楞嗫嚅。

“少爷……”

众染匠闻言,纷纷往同一个方向瞧去,就见慕容湍沉著一张阴酷俊脸立在不远处,大夥儿连忙恭敬行礼。

“继续工作。”阴眸环视众人,最后又落在小黑人身上。“你过来。”

慕容湍一声令下,染房顿时回归各忙各的忙碌,满脸鸟漆抹黑的栀儿也畏怯地走向他,抓著湿濡裙角亦步亦趋的模样很是狼狈。

“是栀儿不对,栀儿往后会更小心,下次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不,没有下次了……”小黑人瑟缩地垂首道歉。

盯著仅及他胸口的头颅,慕容湍面容紧绷,不发一语。

方才听见栀儿摔入陶缸的那一瞬间,去年那一夜以为她困在火海中的恐惧再次侵袭他,就算以前跟病魔搏斗,都不曾令他如此害怕过;直到确定她不是落入提炼颜料的滚烫陶缸,而是冷却成色的陶缸时,他觉得自己宛如死过一回又再度重生。

只是,疾跳的心却已然无法回归平静——

他到底在做什么?

先是因为栀儿不在府里而心烦气躁,再是为了秦啸日赠书给她而恼怒气结,后是以为她差点香消玉殒而凛愕惊颤,她哪来的本事令他的情绪大受影响,淡漠的心海甚至因她而掀起滔天巨浪?

她凭什么让他认为倒茶这点小事非她不可?

她凭什么令他对好友捧醋坛狂饮,带著书册冲到这里?

她的死活又凭什么干扰他的心绪、他的理智,凭什么,凭什么?!

他怎会变得这样狼狈,从往昔到未来,面对她,不是都该只有冶淡与疏离么,那现在的他算什么?

栀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夥计,站在原地等著老板劈头痛斥,却始终不闻该有的疾言厉色,不禁怯怯抬眼……

这一瞧,她看见慕容湍用某种古怪的眼神盯著她看。被看得局促失措,她一颗心惶然急跳,又迅速低下头来。

呜,少爷看她这么笨,不晓得会怎么罚她,她真的不是故意把自己染黑……

最后,栀儿等待的责罚并没有施行,一句话都没说的慕容湍转身离开。当时的她只觉得纳闷,但没想到——

他们就此别离。

又是一个冶清的冬夜,瓦霜在月华下映出薄薄银辉。

一名纤细女子独坐湍楼前的石阶上,白玉素手轻抚一只经过修补的五彩纸鸢,水漾灵眸充满依恋。

制作纸鸢的那个人,早巳远行五载。

少爷离开的那年,集总管告诉她,少爷是为了弥补童年患病的缺憾,才只身到南方游历,但府里有人把少爷离开的原因归咎於她,说是她逼走了不甘被迫纳她为媳的少爷,他们说少爷讨厌她、不想娶她,既然老夫人执意留下她,那么少爷只好以逃走作为反抗。

她被卖入慕容府已整整十年,也打听到叔父一家早就搬离城南村不知去向,慕容府成了她唯一的家,老夫人和少爷是她仅有的亲人。如果少爷真的那么厌恶她、如果她的存在是个错误,那么,她还该留恋这个家么?

初来乍到时,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只知道要听从老夫人的吩咐,把少爷当作唯一的亲人、尽心服侍他,就再也不会挨饿受冻。

后来,她逐渐对自己的“身分”有所认知,少爷是她的夫君、她的一切,即便他眼中没有她,她仍把他当神只一样尊崇、敬畏。

尊崇,是因为少爷虽拥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家世财富,却从不恃才傲物,让她打从心底佩服,还有,少爷曾舍身救过她呢!

敬畏,是了解少爷和她这个小甭女,根本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差别。

现在,即便对他的尊敬已转变为不可自拔的倾慕,但两相遥不可及的距离,仍教会她不该有任何奢想,对於他的冷淡,她能理解多了。

可是无论少爷如何待她,她都会倾一生心力照顾他,除非是少爷不要她。

也许少爷也认为她不配当他的妻子吧……

不知怎么的,栀儿喉间尝到了些许苦涩。

她仰望天河,满天星子落人满载惆怅的眼,不觉吟哦低语:“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少爷过得好不好?没有再犯病了吧?此时也和她一样,望著相同的星空么?

将纸鸢高举过头,想像纸鸢飞过清浅天河,传送只能深埋於心的思念。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娇蛮的嗓音从栀儿身后传来,有只手不客气地夺走她手中的纸鸢。

“小姐,您瞧,是只破烂纸鸢!”抢夺纸鸢的,是娇嗓主人的侍女冬青。

栀儿从石阶上匆忙起身,回过身一见是施咏蝶主仆两人,生畏地低下头,又著急探眼希望能拿回纸鸢。

“纸鸢?拿来。”

身披贵气紫貂裘的施咏蝶,看栀儿一脸著急:心中浮现快意。当她看清这是当年慕容湍送她的纸鸢,一股玩具被人占有的妒愤直升而起。

“说,你怎么会有这只纸鸢?”她记得,当时为了掩饰是自己叫杜栀儿爬树捡回纸鸢,害杜栀儿摔下树的事实,还让杜栀儿在慕容湍面前背了黑锅。

“小姐不想要,所以奴婢将它收了起来。”栀儿垂首照实道,而后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小姐,既然您不要了,可以把纸鸢还给奴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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