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你?你凭什么资格拥有湍哥哥的东西。”美丽瞳眸进射出不悦,姣美菱唇随之勾起冶笑,施咏蝶将纸鸢扔在地上。“冬青,踩烂它。”
“是,小姐。”冬青抬起大脚丫,用力地朝纸鸢猛踩。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不,不要……”
栀儿心口一紧,想上前抢救纸鸢,却被施咏蝶吓止。
“你想做什么?我叫人跺烂的是‘我’的玩具,你闪一边去!”
於是,栀儿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慕容湍亲自拼贴彩绘、又从火海救出来的心血被毁,冬青海踩一下,她的心就痛一回,眼角逐渐泛出无能为力的湿意。
反观施咏蝶,见栀儿愈是心疼,心中那把妒火却不熄反生,於是上前掴了栀儿一个耳光——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连冬青都吓了一跳,脚丫停在“尸骨不全”的纸鸢上方不动。
火辣辣的痛觉自栀儿颊上散开,她吃痛地捂住脸,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施咏蝶,施咏蝶瞪她的目光就好像在瞪仇人一样……毫不留情。
“杜栀儿,你最好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分,就算你是湍哥哥的童养媳又如何,你根本配不上湍哥哥,也不配拥有他的东西!”施咏蝶狠厉道。
自从由慕容府下人口中得知,杜栀儿是慕容家买来替慕容湍冲喜的新娘,她对杜栀儿就嫉妒得要命,这个没钱没势的小甭女,有什么资格嫁给慕容湍!
“再说,湍哥哥五年前会离家,泰半是因为被你逼走,他根本讨厌你、不想娶你,你不能走,所以他走。我没说错吧?”
见栀儿瑟缩地站在原地,和主子一个鼻孔出气的冬青,恶意推了栀儿一把。
“回话呀,我家小姐问你话,还不快说!”
施咏蝶指明的事实,宛如回程的沉重车马,又把栀儿缩在心底的自卑再度辗过一遍,重重辗过。
“小姐没说错……奴婢从不敢奢望少爷怜疼……”
“还满有自知之明的嘛。”
施咏蝶自信她的美貌绝对超越杜栀儿,加上她与慕容湍门当户对,慕容湍又待她极好,所以即使慕容湍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她依然勤於来访向老夫人间安,现在连老夫人都有意要促成两家婚事,而她坐上慕容家少夫人的宝座是迟早的事,谅杜栀儿也坏不了她的美事!
“好心告诉你,只有我家小姐才能成为慕容少爷的元配妻子!”冬青的气焰会这么高张也无可厚非,她早就认定她的主子将来是慕容家的女主人。
“冬青,你太多嘴了!”施咏蝶甩眼轻斥。“不过,既然冬青都说溜嘴了,多你一个知道也没差。老夫人有意要我嫁给湍哥哥,你怎么也不可能跟我比,懂么?冬青,咱们走。”她朝木然的栀儿冷哼了声,才款步轻栘离开。
“哼!”趾高气昂的冬青,也跟著用鼻孔对栀儿大大哼一口气,甩头追随主子。
栀儿蹲身拾起地上残破不堪的纸鸢。
她将纸鸢牢牢抱在胸口,藉以掩饰心口传来的疼痛。
只是,已经分不清心口的揪疼,到底是来自於施咏蝶所说的话,还是因为毁坏的纸鸢……
第六章
冬日初升,晨光熙微。
一道硕长身影,踏著沉稳步履走入寂静的院落。
回到熟悉的居室,来人环顾四周,人眼所见均窗明几净,不惹一丝尘埃,连摆设也都原封不动,维持他离开前的原貌。
显然,就算他不在府中,也有人勤於洒扫此地。
忽地一阵细碎迟滞的跫音由远而近传来。
天刚亮,会是谁?当他警觉地回过身,一道木头的坠地声跟著响起——
砰!一个装水的木桶在他面前翻覆,水洒了一地,房内霎时成了水乡泽国。
双手提著水桶的女子才踏入门槛,乍见房内之人时,白皙无瑕的俏脸写满了震惊,圆瞠的明眸里尽是不敢置信,粉唇因讶异而微启,於是……忘了手中的水桶。
他——
“不认得我?”他倒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一身鹅黄色衫裙的她,比起五年前长高不少,身材虽然依旧纤细,但已不见稚气未月兑的模样,敦他一眼就认出她的,是那对黑白分明的水眸,仍旧宛如两泓清池的眸……即使远行也依然牵扯著他心魂的眸。
闻声,栀儿又是眨眼、又是揉眼睛,最后还用力拧了自己脸皮一下。
唔,会痛,不是错觉……
他的身形更为挺拔轩昂,面容更加阳刚慑人,也比以前黝黑了些,而那俊凛不凡的五官与低沉不羁的嗓音,确实是——
“少爷……”她眼眶一热。
这一刻她深深体悟到,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就一赵相思的旅程来说,好似走了一辈子,那么远……
少爷回府了,就站在她面前。面前……
栀儿倏地垂首,没忘记慕容湍有多么不情愿看到她。
“在我房里留一滩水,你想去哪?”他沉声唤住一脚已经伸到门槛外的人儿。
水?她定睛一看,恍然意识到自己制造的混乱——
哎呀!“是栀儿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她惊得收回脚,惶然跪地,赶紧用抹布吸起地上的水,把水拧回木桶中,就连裙子脏湿透凉也浑然无觉。
她的迭声道歉让慕容湍想起以前。
栀儿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柔顺模样,深怕他因她做错事而赶她出府;但始料未及的是,最后反而是他放逐自己,离家五年。
五年前的他,深深对自己被摆布的命运感到不平,同时也对她在他心底所掀起的狂涛巨澜感到气愤与迷惘,当时,他有种被自己背叛的感觉,对自己深恶痛绝。
没错,他之所以痛恶自己,就是因为无法否认栀儿对他造成的影响,早巳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习惯有她的日子,而他无法跟这样的自己妥协!
於是,他藉口游历江南而离开了。
原以为远远逃开,就能阻止吞没他理智的矛盾继续扩大,但没想到栀儿的好却在他心上愈显清晰,她的善良及固执总会在不经意时,占据他的脑海——
他曾在杭州街上看见孩童吃著糖葫芦时,不经意的想起她;曾在川蜀最有名的墨坊看见印刷成册的书籍时想起她,曾在桂林水畔看见少女戏纸鸢时想起她;也曾在面对一大片栀子林时脑中只有她;即使他百般抗拒、试著把那双清澈大眼从心版剔除,但仍旧失败了。
愈来愈深的困惑,致使他不得不正视秦啸日说过的话——
栀儿注定得伺候你一辈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你不觉愧对栀儿?她是你的媳妇已是既定的事实,何不接受它。
或许就是因为栀儿的好,他才深觉对她有所愧疚,始终无法忘却这个压在肩上的“责任”,所以他选择面对注定的事实,回到有她的地方,不再逃避。
既然逃不了一世,但逃了十年,也够了!慕容湍讽刺地想。
“起来。”他皱眉拉起跪在地上的人儿,扯入怀中,忽然觉得她把自己当成下人的样子很碍眼,既然决定娶她,她不需要再把自己定位得这么卑下。
是,他会娶她,只不过,他们的夫妻情分仅止於义,没有别的了。
栀儿背脊僵直,眸光紧张万分地定在他的襟口,不敢乱飘。
和少爷靠得这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沙尘味、感觉得到他身上的体温,虽说很暖和,但她好不习惯……
“想说什么就说吧。”他记得栀儿刚入府没多久,还很聒噪地盯著他把苦药喝完,何时开始,她变得如此自卑怯懦?
他明白,这都是他造成的,让无辜的她成了他迁怒的对象。当下,慕容湍的心情如凌乱的丝线般纷杂,他不觉收紧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