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去成么?楚映月也许撑不过今夜。
“该——”玄彻程拳打住到口的不吉祥话,深吸一口气,沉睿的神色回到他脸上。
“备马车,我带她去。”
“小的这就帮您准备!”伙计匆匆赶忙去打理了。
这男人有股天生浑成的霸气,就算号令天下,也无人莫从啊!
***
轰隆——轰隆——
辚辚车轮声,在这雷雨交加的寅夜,格外微不足道。
“唔……”马车里,卧在座上铺了毛毡的楚映月,因颠簸的石路而发出痛苦的呓声。
车外,穿戴了蓑衣、草笠的玄彻,就着闪电的光芒,循着来时记忆,驾车奔驰在官道上。
透冷的雨水狠狠打在他脸上,他必须不时抹去干扰他视线的冰凉。一向养尊处优的他,脑海里没有怨慰、没有愤怒,只剩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焦急。
“碰!”
直到车内传来一道撞击声,他纷乱的思绪才得以拥有短暂的空白。
他一手抓紧缰绳,一手侧身撩开身后车帘一角,楚映月连被带毡摔至椅下的景况让他一惊。
“吸——”他立刻停下疾驰中的马。
玄彻钻入车厢,高大的身形让车内显得更为狭窄。
“你……有没有撞疼哪里?”见她因疼痛转醒,他皱眉问。
楚映月撑起自己沉重的身子,觉得全身都疼。
“夫君怎会……满身湿?”楚映月全然出自关心,她伸手轻触他带水的脸庞。
她的指尖似有一簇火苗,抚上他的同时,他的心因此猛然一跳。
玄彻倏地撇开脸,避开她的碰触。
我根本没兴致碰你。
被他嫌弃的记忆霎时回笼,楚映月难堪地收回手。
“我怎……么了?这是……马车里?”她觉得又累又难受。
“你高烧不退,我带你去看大夫。”对上她疑惑憔悴的眼,他不自然地闷声说道。
“谢谢你。”楚映月艰难地址开一抹真心的笑。
无论夫君要不要她、气不气她,他没有弃她于不顾,也就够了……
“不用谢我,若非驿站不收死人,怕讨晦气,我也不必带着你。”他撒了谎。
楚映月听了浑身一僵,她该知道的,她的夫君是多么厌恶她。
“你在做什么?”玄彻睨着她笨拙地想爬回椅上的动作。
“我——呃……”手劲无法使完全,手一软,她又跌回原地。
“蠢!”玄彻嗤了声,大手一捞,将车内的毛毡里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密密实实地包住;下一刻,她安蜜稳稳落入他怀中,他则坐在马车内。
“夫……君?”楚映月原本就泛着潮红的脸蛋,此刻更加艳红,但深刻的痛苦记忆令她欲挣扎。
玄彻掀开车帘一角,月兑掉蓑衣覆盖在她身上,打算在车内控马。
“不准动,不要妨碍我驾车。”
“可是……”
“闭嘴。”他将她的头压入他胸膛。“驾!”
路程的颠簸再度展开。
“呃!”车轮驶过石子,楚映月不舒服地轻呼出声。
结果,换来的是他益加紧锁的怀抱,紧得她连呼吸都嫌多余。
此刻,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嘲讽的眼神,楚映月以为自己病得癫狂了。
如果就这么病着,可以换得夫君短暂的垂怜,即使死在夫君怀中,她也了无遗憾。
就如同那地上的小花儿,为了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天上甘霖,凋零在风雨中,也甘之如饴。
这样就够了,真的……
***
“所幸送医得快,否则性命休矣!”老大夫庆幸地叹了口气。
“是呀,年轻人,是你保住了你夫人的命。”老大夫的妻子替病榻上的楚映月盖安被子。
晨曦未明,他们夫妇就被这一脸焦急狼狈、前来求诊的年轻人给叫门吵醒,一夜折腾后,半昏半醒的楚映月在喝下草药后,才沉沉睡去,他们也松了口气。
事实上,松了口气的原因是,这年轻人一脸不好惹的狠相终于消散。
玄彻没有答话,心头紧绷的感觉解除后,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郁闷,这种感觉像在问:他做了什么?
老大夫夫妇会意地看出玄彻仍未平复的担忧,老大夫上前拍拍玄彻的肩头:
“别担心,令夫人没有大碍,不过染了风寒、身子虚弱了点,只要调养得宜,很快就会康复,你别太担心。”
担心?!
玄彻浑身一僵,牙咬得死紧,颊上可见清晰的抽动。
他担心她?
笑话,他想丢掉她这个麻烦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担心她 狘br />
“年轻人?”看玄彻迈开步伐,走到备有笔墨纸砚的桌前,老大夫夫妇不明所以。
玄彻拿起竹毫,利落地在宣纸上挥洒落字,接着放了张银票在旁。
“这是一百两银子,请你们照顾她,等她复原后,再让她到这地方找我。”语毕,他一句话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唉!年轻人,这——”
等这对老夫妇追出去,玄彻已没入黑暗中,不知去向。
“急着送人来,怎么自己却急着走了?”老夫妇对望了眼,满是兴叹。
第六章
十日后
繁华热闹的苏州,比起杭州城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小没离开过家乡的楚映月,一到苏州,随即被当地喧嚣的人潮商贩给吸引了注意,马车内的她,滴溜溜的晶眸从掀起的车帘往外望,陌生的街景应接不暇。
“玄夫人,你要去的地方是哪儿?我送你去吧。”车前传来老大夫邻人王大忠的嗓门,他常往来苏杭做生意,老大夫便托他送楚映月一程。
“您去忙吧,我在这儿下车即可,多谢王大叔相载。”楚映月温婉答谢。
从大哥口中知道玄彻是个喜好游历之人,有吟咏风月之性,她若在城中走走,边走边问老大夫转交给她的地方,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在街上遇见他。
玄彻有机会丢下她的,可是他没有。这点,让楚映月找回信心,拼命把自己的身子调养好,辞别那对老夫妇后,便来到苏州城。
“夫人,你知道路么?”
“嗯。”楚映月微笑点头,比起半月前的苍白荏弱,光采增润了不少。
“那你自个儿保重。”
“我会的,王大叔也保重。”
与王大忠分道扬镳后,楚映月手中握着玄彻留下的纸条,走在热闹的街上,一边询问纸上所写之处。
只不过,她一问,路人便会用怪异的眼光盯着她,好似她问的是个怪地方。但在看清楚她是做少妇装扮后,女人会给予她同情的眼光,男人则是模模鼻子、草草敷衍她就走了。
一路上都是如此,但总算也让她找到了。
鱼水楼。
楚映月站在门扉紧闭的雅致楼阁前,喃喃念出楼门上的匾额,确定匾额上三个大字与纸上的墨字相符,她欣喜地走上层层石阶叩门。
“大白天的,谁呀?”来应门的是个彪形大汉,一脸凶恶不悦,看清了站在门外的女人,马上想把大门合上。
楚映月见对方欲关上门,连忙上前。“等等,我要找人。”
“找女人,你不可能;找男人,现在没有。”大汉不客气地回了她一句她听不明白的话。
“这位大哥,我要找玄彻,他是我的夫君,他给我张字条,说他在这儿!”楚映月急忙将字条给大汉看。
“给老子看也没用,老子认不得这些七扭八拐的黑线!去去去,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说罢,“碰”地一声,大汉用力关上门。
“那这里是‘鱼水楼’,玄彻人在里边,是么?”楚映月拍着门大喊。
“我懒得管你要找谁,丈夫会告诉他的女人到这来找他,简直荒谬透顶!”门的那边,传回大汉嗤之以鼻的厚嗓门儿。
“可是,我的夫君真的留这张字条给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