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因反抗而被灭族,我是唯一的活口。”塔娜仍是云淡风轻的,仿佛说的只是别人家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敖登的脸上闪过抹不自在,他的眼疑惑地偷瞄着眼前不似侍女却也不像侍妾的女子。
塔娜好心地替他解惑,“斛律桀留我在身边是为了让我有机会可以杀死他。”她似真似假地说,但一双眼却不着痕迹地扫向斛律桀,令她失望的是后者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而敖登却是真正的怔住了,看向一脸莫测毫不否认的斛律桀,再看向眼前一脸认真的女子,他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来打破眼前这奇怪的局面。
塔娜轻笑,“英勇无敌的斛律桀从不把女人所能造成的威胁放在眼里,所以,如果您也有女儿的话,不妨也可以用这招来复仇,说不定会收到奇效!”她的眼放肆地盯住仍是一脸莫测笑意的斛律桀。只是,最终她还是失望了。
“族长,其其格来了。”一名男子附在敖登的耳畔低声地说。
“斛律桀,其其格是我的女儿,如果您瞧着合意,希望今后她能有荣幸服侍您……”他的声音突地止住,思及刚才的话题,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滑落……
一直默不作声的斛律桀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嘴角那抹一直带着的嘲讽竟消失不见,他带笑的眼扫过也怔住了的塔娜,笑得更大声了。
原本一派其乐融融的安祥景象忽地被打破,所有的人俱一脸不解地看着笑得如此开心的斛律桀。最为讶异的却是他的部属们,他们从未见过笑得如此肆意、如此开心的族长,虽然不明白是什么让族长如此高兴,但他们却是更为放松了。那些原本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仆骨部的人见到铁勒部的众人一脸轻松的表情,也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尤其是在一名美丽妖娆的女子走出来后,所有的人都会心一笑,表情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那名女子刚一走出来就遇到如此的情景,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不由得安稳了下来,尤其是在看到这名欣然大笑的男子那伟岸的身材和俊朗的面容后,一丝媚极了的笑便丝丝缕缕地出现在了眉梢眼角。
敖登的冷汗虽然停止了,但脸上的表情却仍有些惊疑不定,“这是小女其其格。”他忐忑不安地小心观察着斛律桀的表情。
“其其格见过族长。”女子妩媚地行礼,一双眼却大胆地投射在斛律桀的脸上,脸上满是赤果果的爱慕之情。
斛律桀停止了大笑,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看着身前的女子,众人屏气凝神等着他的答案。眼前的女孩儿高挑艳丽,身着蓝色的高领长袍,外套浅黄的坎肩,腰间束着红、紫、绿三色腰带,衣领和袖口上都绣了精致的色彩鲜艳的花边。一头黑发被掺上彩色绒线编成了数条小辫子。一根长长的在前沿缀满了红、黄、白、绿、蓝五色的珊蝴、玉石串成的穗子的红布带齐眉垂在前额,再添上那一双含情的妩媚双目,任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怕也会不由自主地动心吧!就连身为女儿家的塔娜也不禁为之惊艳。她看不清前面的斛律桀脸上的表情,但却清楚地看到他一把扯过脉脉含情的其其格拥入怀中,其其格一声低呼,旋即听到斛律桀狂傲的笑声,心下喜悦,她止住低呼声,乖巧地偎入对方的胸怀,脸上红晕暗生,满是道不尽的旖妮风情……
所有的人都吁了口气,敖登也终于把一颗吊起的心放回了肚内,气氛真正地轻松起来。不知是谁奏响了胡笳,姑娘小伙们开心地随着音乐舞动起来,让人忘却了刚才似曾有过的剑拔弩张。只有塔娜,仍是无法融入这欢乐的气氛中,她的眼缓缓从面前依偎着的两人面前移开,移向一旁欢乐的人群。
所有的人都欢快地饮酒谈笑着,更有一些年轻男女们在随歌起舞。一名男子手中握着一把尖刀,在一块牛皮上使劲地磨了几下。然后把刀咬在嘴角,顺手从一旁的数头羊中抓起一头,仿若杂耍一般,轻轻地一转,四只羊腿便稳稳地抓在了手中,然后再放在一旁的木架上。他从口中取下尖刀,在羊的心口处划开一个口子,手伸进去,揪断了羊的心脏。只听得那羊轻叫了半声,便了无声息了……
一会儿后,香味四溢的羊肉被呈了上来。一个生命的结束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事,塔娜怔怔地看着呈上来的羊,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悲凉……
离开仆骨部的时候,这支人马多出了几个人,且全都是女人。其中一个自然是族长新收的侍妾,而其余的却是仆骨部的族长敖登馈赠的,为排解其他男人们的工具。
这仆骨部的族长果然是想得周到至极,他甚至为这支即将去茫茫草原上展开未尽的杀戮的队伍举行了祈福。当那群头戴鹿角帽,帽周围垂有长短不一的彩色飘带,腰系彩带式神裙、系腰铃;左手持神鼓,右手持鼓槌,随着单调深沉的鼓声缓慢边旋转边舞动边做出各种祈福的姿势的萨满笨拙地舞动着的时候,她不由得由衷地佩服起敖登来。一个人,为了性命竟然可以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那也该是需要常人无可比拟的深厚功力的吧!
草原上野花遍地、绿草葱郁,长长的队伍往北行进着。高高长长的高车上除了食水之外,又新添上了那数名花枝招展的女人。其其格一副不大高兴的表情,她原本以为在经过昨夜之后,会得到斛律桀的宠爱。可是她却失望了,斛律桀甚至不让她随在他的马后。不甘心地瞪着前方那伟岸挺拔的身影,她在心中暗自下着决定,一定要捕获这苍鹰般的男人那高傲的心。她有自信,她的美貌,在这草原上少有人能比拟,更何况是这支远征的少有女人的队伍。她的眼略略扫向后面不远处骑马独行的女孩,那是她目前唯一的威胁,不过她并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塔娜发现了其其格那满含敌意的目光,她甚至能猜测到她的心思,虽然只是短短一日的相处,但这个女子的心思实在表现得太过明显。她的唇角不自禁地浮上抹嘲讽的笑,前面的女人经过昨夜后便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已婚妇人的装束,把一头长发编成了三个辫子,每根辫子被分为三段,并以黄金环子连接了起来,上面更是镶满了银牌、珊瑚、玛瑙等贵重饰品。三条辫子一条垂在身后,另两条分别垂在胸前,搭配上那一身紫红的高领长袍,整个人看上去华贵而艳丽。塔娜复扫了眼自己这一身毡片做成的破旧衣服,唇角的讽意更深了。她原本的衣服早在那场生死轮回的战役中弄得破烂不堪了,目前这身衣服还是负责食物的妇人给的,真是讽刺,她竟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了敌人的馈赠。
“若被敌人夺去了箭筒,那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把自己的死骸和弓箭埋在一起的才是好男儿。”这是阿爸在面对斛律桀来袭时对族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言犹在耳,说这话的人却已同失去的箭筒一起埋骨山野了。她明白阿爸与族人们,若叫他们卑下地归顺于敌人,那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他们算是死得其所了。而自己呢?没能同族人们一起共存亡已是羞愧至极了,又怎可能心甘情愿地去伺候仇敌,更别说去与人争宠呢!其其格这般心怀敌意,岂不是杞人忧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