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众人吁了口气,欢声雷动。草原上的人与马相依为命,驯服这样一匹宝马,那简直是比得到一片丰厚的水草地还要高兴,而能驯服这样一匹马的人,更是英雄中的英雄。铁勒部的男儿们自此对自己的这位族长更崇拜到了极点。
塔娜吁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又生出一些遗憾。在刚才那样惊险万分的情况下,她甚至以为不须她动手,老天就能帮她报了灭族之恨。可惜……
斛律桀骑着驯服了的红马风驰电掣地驰了上来,经过因过度关切而冲到人群最前端的塔娜面前,状似无心地扫了她一眼。塔娜旋即发现了自己的失常,她微垂下双目,掩饰下眼里的恨意。
斛律桀很快越过她,他的族人们热情地迎了上来,有人甚至拿来了马女乃酒,现场一片欢声雷动,那样热烈的气氛更甚之于日前夺得那一片领地时的欢欣。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斛律桀利落地翻身下马,竟不似在马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般,不见丝毫的疲累。
“族长,您真是我们草原上的大英雄!”贡布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手激动地抚向一旁的红马。不料变故突生,原本安静站立的红马突然飞起后足,贡布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踢了个筋斗。
众人一愣,旋即哄然大笑。
莫日根扶起贡布,“这马儿真是桀骜不驯,只认族长是主人,看来是谁也别想碰了!”
斛律桀伸手抚向马颈,突觉手上有异,他收回手,只见手上一片鲜红。
“这马受伤了!”有人惊呼出声。
斛律正待说话,却敏锐地听到人群中传出一几不可闻的轻嗤声。他凝住目光,嘴角似笑非笑,“莫塔娜,你有什么话要说?”
塔娜一惊,全没料到自己在人群中的一声轻哼竟然也让他听了去。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颤栗,这人……
“怎么,你不会是个只敢躲在人群中的胆小表吧!”
斛律桀讥讽的话音打断她的沉思,她淡淡地一笑,“我只是好笑自诩横霸草原的铁勒一族,竟会不知这马流出的根本不是血,而是汗……”
“难道这竟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贡布讶然的声音打断她未尽的话。
塔娜冷冷地一笑,不再言语。
“汗血宝马,传说中龙与马交配而生出的宝马,又称之为龙马……”贡布喃喃自语,情不自禁地想要再度伸手去抚模这匹红马,红马不驯的低鸣声让他想起前车之鉴,忙慌不迭地缩回手臂,他的臀部可是还隐隐作痛呢!
不理他的喃喃自语,斛律桀的眼光一迳地紧盯着莫塔娜,“既然你知道它是汗血宝马,那就替它起个名字吧!”
塔娜一怔,她抬眼看向一脸莫测高深的斛律桀。他有什么意图?她的心里有些惊疑不定,不明白这深沉的男人想要搞什么鬼。
“怎么?”斛律桀毫不放松地问,仍是盯着她不放。
周围的气氛有些凝滞,让一名俘虏替这样一匹宝马起名?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不屑,但无人敢反对,族长的心思向来没有任何人能猜得准。
压下心里的猜疑,塔娜的眼缓缓扫向眼前桀骜不驯的红马,心里竟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马,和它的主人竟是何其的相像呵!
“这马全身红如火焰,唯有四蹄如雪,就叫踏雪吧!”她的眼扫过红马雪白的四蹄,眼里有着激赏。
“那好,它就叫踏雪。”斛律桀大笑,眼里闪过愉悦,“拿酒来!”他接过族人奉上的美酒,仰首喝了几大口,剩下的竟拿到马首前,那马也奇怪,居然毫不避让,低下偌大的一颗马头,竟把剩下的大半袋酒喝了个精光。且喝完之后,仿若仍是犹未尽兴,仰头对空长嘶,斛律桀见此,得意地放声长笑……
一人一马,在这辽阔无边,雄伟壮丽的大草原上尽兴嘶吼,竟生出一股纵横睥睨、傲视长空的无边豪气来……
夜晚的草原,因点点的星火而愈加美丽迷人起来。
这里是仆骨部落的领地。正确地说,现在应该已正式成为铁勒部落的领地了,“仆骨”的族长正式求和,愿意归顺铁勒,并亲率族人把斛律桀和他的族人们迎回了自己的部落。
现在举行的正是仆骨族欢迎贵客的聚会,众人载歌载舞,一片欢声笑语,仆骨的族长更是曲意奉承,看上去满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和平景象。
塔娜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她的族人们如果也如同这般,也许是能保住性命的。只是,保住性命的同时也将代表着卑躬屈膝、忍辱偷生。草原上的儿郎喜爱的是天作幕,地当床般天马行空的自由生活,如果像这样活了下来,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微微地感叹着,看着眼前这些欢笑着的仆骨部落的族民,不自禁地,她的眼里升起一丝怜悯……
“倒酒!”斛律桀侧首看她,正好捕捉到她眼里那一丝未及隐藏的情绪。
是,这是她今夜的新身份,一名服侍主子的侍女。这是自她被带回来后,所接的第一份工作。她的眼里闪过些淡淡的嘲讽,她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她自己不也是同样的身不由己,空有满腔的仇恨却无法去报,还得在此强言欢笑地侍奉仇敌……
不,不同的。她轻微地摇头,她和他们的立足点不同,她是为了复仇而忍辱偷生,而这些人却只是为了保全生命而丢弃了人生更宝贵的东西。
这些人!她的眼再度扫视着这些人,猜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否真正发自内心。她的眼中再度出现了那种怜悯的情绪……
第2章(2)
“你在可怜他们吗?”斛律桀突地开口。
塔娜吓了一跳地看向他,她太过沉醉于自己的心情中了,几乎忘了身侧还有一头随时准备择食而噬的苍鹰。
斛律桀脸上又是那抹嘲讽的笑,他似乎一直都是这个笑容。自进了仆骨部,他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即便是在众人俱都沉醉于美酒佳肴、欢歌笑舞的此时,那脸上的嘲讽反而更浓了。
“你不也是如此吗!”塔娜发现自己似乎渐渐能模得到眼前这男人的思路了。
“想要活命,总得用一些对等的东西来换的。”斛律桀不看她,取饼面前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我的族人们用辛勤的劳动换取生命的延续,可却被你剥夺了。是谁赋予你这样的权力来令别人做选择的?”她的声音里有着激动,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未曾有过的。
“胜者王,败者寇。我是强者,所以我便有了这样的权力!”斛律桀偏头看她,今夜的他似乎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趣。
“如若你在家乡的亲人也遭到这样的屠杀,你也能如此淡漠吗?”她的声音里有着隐藏不住的怒气。
“那也只能怪他们不够强大,却又与人何扰?”他仍是一脸的平淡与——冷血。
控制住即将出口的质问,塔娜觉察到自己的失常,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这些怒气除了能混淆她的思绪外,在此时并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这位姑娘是……”仆骨的族长敖登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这名侍酒的女子,她似乎和斛律桀说了不少的话,而且那态度里全然没有该有的恭敬。
“她嘛……”斛律桀看了她一眼,并不痛快说出她的身份,但嘴角的那抹讽意却更浓了。
“延伦族族长之女,现在的阶下囚。”反倒是莫塔娜淡淡地开口。
“延伦族!那不是被灭族了吗?”敖登讶然地月兑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