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队伍扎营在一个高坡上。这是斛律桀的一贯作风,随他出来的族民并不多,但却都是精锐之师,扎营时占了有利地形,若真生起变故,则是进可攻,退可守。他是狂傲、目空一切的苍鹰,但却也同时具备了鹰的高瞻远瞩。
塔娜缓缓走着,斛律桀似是突然间想起还有这么一个白养着的俘虏,所以自昨日起,她便被叫去帮忙准备众人的食物了。此时,在忙碌过后,她脚步闲适地在营帐之中穿行着,准备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去。一阵突来的低语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前方正是斛律桀的大帐,她凝神听了一会,立即放轻脚步,避过一如往常地守在门口的贡布与莫日根,悄立于大帐的另一侧。
斛律桀与几名男子的声音隐隐地传来,莫塔娜仔细地聆听着……
“什么人?”响亮的喝声打断了帐内的声音。
塔娜眉头微蹙,缓缓地转过身来。
“是你!”莫日根有些讶异,随即一脸的了悟。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斛律桀与几名正在商议军情的族人走了过来。众人脸上的紧张与杀气在见到偷听者是她时消散了不少。
莫日根恭敬地躬子道:“族长,她……”
斛律桀抬手打断他未尽的话,如鹰的锐目盯着眼前神色坦然,不见丝毫慌乱的窃听者。塔娜毫不退让地与眼前的男了对视着,不知怎地,她的心中笃定了对方不会如此轻易地取了自己的性命。也许会有惩罚,但若能因此而获得复仇的机会,那么再大的处罚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咬牙承受的。
“大胆!还不跪下请罪?!”一名男子不满她竟敢在他们最尊敬的族长面前如此放肆,忍不住地大声喝斥。
斛律桀扫了说话的人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听不出任何的怒意。
但那名说话男子的身子却不自禁地一抖,额角旋即滑下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莫日根与贡布悄悄地相互对视一眼,模不清族长的心思,只恭敬地把身子躬得更低,愈加的不敢说话了。
“你随我进帐来。”不理周围忐忑不安的几人,斛律桀一径地命令着塔娜。
莫塔娜微怔,是要在帐内处罚她吗?她无暇去做过多的思索,因为斛律桀已转身进入了帐内。其余的人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不解为何要把这样一名微不足道的俘虏带入大帐,但却无人敢问,只好怀着满月复的疑问鱼贯而入。
这是她首次进入斛律桀的大帐,入眼所及,只见地上铺着地毯,在正中央置有一张矮几,上面放有一张显然是地图的物事,周围则放有数个软垫,另一旁有一个大木柜,再就是一张铺了名贵银狐皮的的大床,床的一侧放了一张躺椅。帐内虽然极大,但摆放的东西却很少。虽然只不过几样简单的陈设,但却处处彰显着一股尊贵之气。既然知道处罚的底限在哪里,且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心下反而是坦然的,坦然到竟然有心情打量起这个纵横草原、心狠手辣的男人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场所来。
斛律桀径自走到矮几前的软垫上坐下,淡淡地扫了眼自在得有些放肆的女人一眼,“继续议事,巴图,你接着说。”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塔娜在内。每个人都以为他是要在这儿处罚她的,可却完全没料到斛律桀竟把一个随时准备着伺机复仇的女人置于此等军机要地。
斛律桀缓缓地扫过帐内的几人,一双眼里仍是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但被点到名的巴图却急忙上前一步,也在软垫上坐了下来。虽然满心满眼的疑虑,但却连去察看那个他心目中包藏祸心的女人是否在专心倾听的想法都不敢有。
帐内的气氛肃然且充满了压抑,除了低低的讨论声及各人轻浅不一的呼吸声外,就再也听不到多余的杂音了。
塔娜仍有些发怔,一双澄清如水的眼胶着在斛律桀专心的脸上。她不明白他此举是何用意,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但是她一如以往地失望了。她收回心神,专心地听着他们商讨军情及下一步的计划。开始还有几人抬头对她怒目而视,但旋即发现斛律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便都勉强收回心神,控制住满心的疑问,专心地商讨起来。很快地,帐内的众人似乎都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外人”在场,反而是换了塔娜不能聚精会神起来。她的眼总不由自主地扫向斛律桀,费心地猜测着他的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长的讨论终于结束。那几名男子站起身来,恭敬地告退,甚至在临行前连眼尾也不扫向她。很快的,帐篷内的人都走空了,只余斛律桀慢条丝理地卷着几上的地图。塔娜有丝犹豫,不知是否也该随着众人一起离开,她再看了眼仍坐着不动,看不出丝毫意图的男人一眼,有些迟疑地转身离开。
“怎么样?有收获吗?”身后突有声音响起。
停出离去的脚步,收获?如果说真的收获,那么也只是让她更加体会到了敌人的强大,还有自己报仇的渺茫。难道……她忽地转身面对着他,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想要自己知难而退?
斛律桀微微一笑,明显地了解到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他施然地起身坐进了那张铺着斑纹虎皮的躺椅里,一双眼远远地与她对视着。
与她对视良久,塔娜勉强着不收回自己的视线,首次,她的心里升起一丝气馁的感觉,“我不会放弃的,除非我死!”她加重了语气,在对斛律桀宣示自己决心的同时,也在加强着自己的决心。这男人好厉害,竟然可以一言不发地做到摧毁敌人的心志。
“是吗?就为了你这句话,我一定会保你不死,看你如何在有生之年来打倒我。”斛律桀的眼里闪过一抹赞赏,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面前还能带有如此旺盛的斗志。他一直没有忘记当初把她带回来的原因,灭了一个部落,夺取那些人的生命并不能让他得到真正的满足。若能完全摧毁一个人的意志那才是值得尝试的事情,可惜的是,少有人能挑起他的兴趣,而眼前这女人却做到了,从那日她接了他那一刀起,他就发现了眼前这女人身上有着少见的坚韧。这些日子下来,虽然她一直没有任何举动,但他却更欣赏她了——能在灭族的仇敌面前不卑不亢、坦然自若地生存。他很有耐心地等着看她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看她会不会把满腔的仇恨泯灭在眼前这平静的日子中去,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点点的兴奋。从未有人让他有过如此的兴奋,他的眼里闪动着诡谲的光芒。突然间,他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他向来不是极有耐心的吗?他没去深思,或许,他应该替目前的平静制造出那么一点点的混乱,该做什么好呢……
塔娜下意识地避过他的眼,那眼里闪动着的光芒让她的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怪异的感觉……
“大人!”娇媚的女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怪异,塔娜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她甚至有些感谢其其格此时的出现。
“有事?”斛律桀简短地问,眼里闪动着的诡谲光芒瞬间消散不见。
帐外探进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来,“天色已晚,奴婢特来服侍大人就寝。”其其格妖娆地走了进来。那张讨好的娇笑着的玉容在见到帐内的塔娜时,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旋即又绽放出更加妩媚的笑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