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样决定了,我要陪波尔格雷太太去教堂的墓地。
我出席了托马斯爵士的葬礼。
这是个给人以深刻印象的场合;这个葬礼是盛大的,符合在公爵领地的特雷斯林家族的地位。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来送葬,不过我和波尔格雷太太只是在远处徘徊。对此我挺满意,她倒是感到遗憾。
看到死者的寡妇披着飘垂的黑纱,这对我来是说足够的了,然而她看上去还象过去一样美。她的可爱的脸蛋刚刚能从飘垂的黑纱里露出来,这黑色就象圣诞节舞会那天晚上她身上的绿色和紫色一样于她合宜。她体态优美地轻移莲步。她裹在黑纱里比以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显得更加苗条——具有强烈的娇柔感和吸引力。
康南在那儿,我认为他看上去是那么高雅出众。我想揣摩他脸上的表情。以便进而探索他的内心。但是,他决心向全世界掩盖这些感情;我想,在这种情况下,那样也好。
我注视着那辆由飘动着的黑色羽毛装饰起来的灵车,然后看到了覆盖着深紫色和黑色的天鹅绒棺衣的棺材,由六个抬棺人抬着进入教堂。我看到一堆堆花朵,送葬者穿着死一般的黑衣,唯一不同颜色的是妇女们拭泪的白手帕——手帕都镶着宽黑边。
冷风驱散了雾气,当棺材放进墓穴的时候,冬日的灿烂阳光照在棺材的镀金表层上。
教堂的墓地一片深沉的寂静,只有海鸥急促的叫声偶尔划破寂静。
送葬仪式结束了,送葬的人们,包括康南、塞莱斯蒂尼和彼得,都坐上了他们的四轮马车,马车向特雷斯林府邸迤逦驶去。
我和波尔格雷太太回到梅林山庄,到家时,她又坚持象平时那样喝杯茶,再来一些点心。
我们坐在那里喝着茶,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知道她觉得很难控制自己的舌头。但是她对这种死亡会给我们梅林山庄所有的人带来什么影响却绝口不提。她对死者的尊敬是如此超乎寻常的。
托马斯爵士没有被人遗忘。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我常常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波尔格雷太太,在有人提起特雷斯林一家人的时候,总是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但是她的敏锐目光充满了警告。
戴茜和基蒂就不那么谨慎了。她们早晨给我送热水来的时候,总是滞留片刻。我有点狡猾,我认为。我渴望了解人们在谈论什么,但是我不想直接发问,却希望设法从她们的口中掏出话来。我觉得自己似乎是这样做的。
的确,她们并不需要很多的鼓励。
“我昨天见到特雷斯林夫人。”一天早晨,戴茜告诉我,“她看上去并不象一个寡妇,虽然穿着丧服。”
“噢?怎么见得呢?”
“这难道还用问我,小姐。她脸色苍白,也没有笑容,但是从她脸上我看出点眉目……如果你确实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恐怕还不明白。”
“基特跟我在一起。她也是这么说的。她象是正在等待,可心可意地,因为她不用久等了。虽说只要等一年,那对我可也够长的啦。”
“一年?干什么?”我问道,尽避我对干什么是非常清楚的。
戴茜望着我,格格地笑着。
“他们见面的次数太多了是不行的。对吗,小姐?说到底,他是死在咱们这里的……几乎就在咱们的门口。这看起来差不多是他们巴不得他这样呢。”
“噢,戴茜,那是荒唐的。谁能这样做呢?”
“嗳,还是等你明白过来再说吧,大概差不多。”
她的话越来越出格。我就用“我得赶快,看样子我起晚了点儿”这句话把她打发走了。
她走了以后,我想:原来人们对他们有所议论,说是他们俩希望他死的。
只要人们所说的仅此而已,那也没有多大妨害。
我考虑,他们现在得多么小心谨慎啊。我记得听菲利达说过,恋爱中的人们的行为就象驼鸟那样首尾不能相顾。它们把头埋进沙里,见不到任何人,于是就认为没有人见到它们。
但是,他们两个不是年轻、缺乏经验的恋人。
是的,我痛苦的思索着,他们显然饱经世故,对自己身边的人们,他们暸如指掌,会谨言慎行的。
那天上午,当我在林间时,我听到附近的马蹄声,然后听到特雷斯林夫人说:“康南!噢,康南!”
那么,他们会了面……离家这么近会面肯定是愚蠢的。
林中传来他们的交谈声。树木遮挡着我,但是他们的谈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鼓。
“琳达!你不应当来的。”
“我知道……我明白……”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听不到其余的话了。
“送那封信……”那是康南的声音。他的声音我听起来要比她的清楚些,也许是因为我对他的声音太熟悉的缘故。“你的送信人会被一些仆人看见的。你知道,他们会说长道短的。”
“我晓得,但是——”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晨,我只好马上把它拿来给你看。”
“这是第一封吗?”
“不,两天前就有一封了。这就是我非得见你不可的原因,康南,不管怎么……我害怕。”
“这是恶作剧,”他说,“别理会它,把它抛到脑后吧。”
“看看信吧,”她嚷道,“看看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康南说:“我明白了。现在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
马匹开始挪动步子。一瞬间,他们就可能来到我所在的这块地方。我赶快从林中跑开了。
我心神不宁。
那天,康南离开了梅林山庄。
“被叫到彭赞斯去了,”波尔格雷太太对我说,“他说他也说不定在外面要呆多久。”
我怀疑他的突然离开与特雷斯林夫人那天上午在森林中给他带来令人不安的消息有关。
几天过去了。我和阿尔文恢复了上课,吉利也到书房里来了。
我在给阿尔文上课的时候,便给吉利布置一点作业,诸如让她试着在一盘沙里或石板上拼字,或是数算盘上的珠子。她对做这些作业挺安心,我相信,她与我在一起是快乐的,从我这里她得到一定的安慰,有安全感。她曾经信赖艾丽斯,现在把这种信赖转移到我身上了。
对于吉利也来上课,起初,阿尔文反对过。但是,我指出对那些不及我们幸运的人应该仁厚,终于我唤起了她的同情心,于是她让吉利呆在书房,尽避还有点不那么乐意。不过,我注意到她不时向那个孩子看上一眼,我肯定至少她对小吉利感兴趣了。
康南离家一个星期了,这是寒冷的二月的一个早晨,波尔格雷太太走进书房。见到她,我很惊讶,因为她很少来打断我们上课,她手里拿着两封信,我可以看出她很激动。
她对上课时闯入书房并没有表示歉意,只是说:“我接到主人的信了。他要你赶快带着阿尔文到彭赞斯去。这里有你的一封信。没问题,他在给你的信里会说得周全些。”
她把信递给我,我想她一定见到我拆信时双手微微颤抖。
我亲爱的利小姐:[我念道]
在这儿,我将呆上几个星期;我想,肯定你会同意,让阿尔文和我一道在这儿小住是可取的。我认为她不该缺课,因此我请你带她一起来,准备在这儿呆上一个星期左右。
也许你可以准备明天动身。要比利驾车把你们送到车站乘两点三十分的火车。康南·特里梅林
我意识到,红云飞上我的面颊。我希望不要流露出完全控制了我的那种极端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