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提醒自己,仅仅因为是圣诞节我才能坐在这儿的。祝宴一罢,我就得回到我原来的位置上去。
但是,我现在不去管这些了。今晚我将参加舞会。奇迹般地,我有了一件无愧于这种场合的衣服。还有一把琥珀色的梳子和一个钻石饰针。我想:今天晚上我将按自己的条件加入到这些人的行列之中。这次将与在日光浴室的那次跳舞迥然不同了。
那天下午,我接受了康南的劝告,设法去休息一下,以便直至天明都可以保持精力旺盛。使我大出意外的是我确实对待着睡着了。我一定是稍微睡了一会儿,因为我做梦了,正如我在这个家里常常做的梦一样,我的梦都是与艾丽斯有关的。我想是她到这个舞会上来了,一个幽魂的朦胧的暗影,除了我之外谁都看不见。在我与康南跳舞的时候,她对我低声耳语:马蒂,这正是我所期望的。我喜欢看到这种安排。我愿意你坐在我的座位上吃饭。我希望见到你的手握在康南的手中。你……马蒂……你……而不是另外一个人。“
我勉强醒来,那是一场美梦。我还想再睡,想回到那个半阴半阳的世界,鬼魂走出坟墓,来到那儿,告诉你,他们渴望你具有在生活中所最渴望的一切。
在五点钟的时候,戴茜给我送来一杯茶,她告诉我,这是按照波尔格雷太太的吩咐送来的。
“我还给你带来波尔格雷太太送的一块馅饼,让你就着它吃。“她说,指着一片葡萄干饼。“如果你还要,随你的便。”
我说:“足够了。”
“那么你一定是在想准备参加舞会的事,是不是,小姐?”
“还有很多时间。”我告诉她。
“小姐,六点钟我再给你送热水来。有足够的时间梳妆打扮的。主人将在八点钟接待客人。那是通常的情况。你可别忘了——在九点钟才吃自助晚餐,所以,还有老长的一段时间,你才能再吃上东西,你能肯定除了那片葡萄干饼外不再要吃什么了?”
我相信我会发现咽下她送来的那份葡萄干饼是困难的,于是就说:“足够了,戴茜。”
“嗳,随你的便,小姐。”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头偏到一边,注视着我。她在想心事吗?她是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兴趣在看我吗?
我想象他们在仆人厅里的情景,塔珀蒂引导着谈话。
在家主和家庭女教师之间,一种什么新的关系开始了——或者就要开始了,他们都是这么考虑的吗?
舞会上,我将穿着菲利达的绿色连衣裙,上面的紧身胸衣领口裁得很低,下面的裙子呈波浪形。我把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上,与往日的发式完全不同;这样做是必要的,好对得起这把梳子,在我的连衣裙上那个钻石针光华四射。
我很幸运,可以混迹于客人之间,作为他们中的一员。除非说明,否则没有人会知道我不过是个家庭女教师。
一直等到舞厅里人们济济一堂了,我才下楼。这时我最容易混入客人中。我刚到那里才几分钟,彼得就来到我旁边。
“你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了。”他说。
“谢谢你,让你吃惊,我很高兴。”
“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我总是知道,一旦有机会,你看上去会象什么模样的。”
“你总是知道如何恭维人。”
“对于你,我总是怎么想就怎么说。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对你说,那就是『祝你圣诞快乐』。”
“谢谢,也祝你圣诞快乐。”
“让我们彼此就这么祝贺吧。我没有给你带来礼物哩。”
“你为什么一定要对那样呢?”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嘛,朋友之间有相相互交换礼物的良好习惯。”
“但是不是对……”
“别……别……今天晚上别再提『家庭女教师』这个词儿了。你知道,总有一天我要肥杰辛思送给你。它是为你准备的。我看康南就是宣布舞会开始了/你愿意做我的舞伴吗?”
“好的,谢谢你。”
“这是传统舞,你知道。”
“我不知道。”
“很简单。你只要随着我的舞步跳就行了。”他开始对我哼起曲调来,“你以前难道没有见过别人跳吗?”
“见过,上次舞会我是从日光浴室的窥视孔看到的。”
“啊,上次那个舞会!我们一道跳舞,可是康南插进来了,不是吗?”
“那是有点异乎寻常的。”
“对于我们的家庭女教师来说,是非常异乎寻常的。我对她优美的舞姿确实相当惊讶。”
音乐开始了,康南挽着塞莱斯蒂尼的手走到大厅中央。使我吃惊的是,我意识到我和彼得将要加入他们的行列,伴随开头的几个小节舞曲,而与他们一块儿跳舞了。
我想靠后一些,不过彼得用手紧紧拉着我。
塞莱斯蒂尼看见我在这里感到很惊奇,但是如果康南也感到惊奇,他却是声色不动。我想象塞莱斯蒂尼是这样推理的:邀请家庭女教师也没有什么。因为这是圣诞节,不过她应当立刻跻身于这样一个显著的位置上吗?
然而,我相信她的性情那么温柔,不会在一开始流露惊讶之后再表现出大惊失色的。她向我投来热情的微笑。
我说:“我不该在这儿。说实在的,我不会跳舞。我没有意识到——”
“随着我们跳。”康南说。
“我们会照顾你的。”彼得也应声说道。
几秒钟之内,其余的人在我们身后排列成队。
绕着大厅,我们随着《弗里舞》的乐曲跳起来。
“你跳得极好。”当我们的手接触时,康南微笑地说。
“你很快会成为一个科尼什女性的。”塞莱斯蒂尼补充说。
“为什么不呢?”彼得问道,“我们难道不是高尚的人吗?”
“我认为利小姐不是这样想的。”康南回答道。
“我对乡村的风俗变得越发感兴趣了。”我补充说。
“我希望对这儿的的人们也是如此。”彼得低声说道。
我们继续跳着。这种舞步学起来挺容易的,这一轮结束时,我掌握了全部舞步的动作。
当演奏到最后几小节乐曲时,我听到有人说:“跟彼得·南斯洛克跳舞的那个相貌惊人的年轻女郎是谁?”
我等待的回答是:“噢,那是家庭女教师。”
然而,却是相反的回答:“我不了解。她肯定是……不寻常的人。”
我感到踌躇满志。我怀疑一生中是否曾经这么快乐过哩。
我知道在未来的时光里,我会珍惜这个美好夜晚的一分一秒,因为我不但参加了舞会,而且获得了成功。
我的舞伴是不乏其人的;甚至当我不得已承认自己是家庭女教师时,我仍然继续得到归于一个具有魅力的女人的尊敬。是什么这样陡然改变了我呢?我感到奇怪。为什么在阿德莱德姨母那里的聚会场合就不能象现在这样呢?不过,要是那时就这样,我也就不会来到梅林山庄了。
于是,我知道为什么不能象这样了。这不仅是由于这件绿色的连衣裙,这把琥珀色的梳子,为个镶有钻石的饰针;还由于我处于恋爱之中了,爱情在所有的美化者之中是最伟大的美化者呀。
如果我是荒谬地、无可救药地陷入情网,那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就象灰姑娘那样,决心在时钟敲响午夜十二点之前尽情快活一番。
在我跳舞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与托马斯·特雷斯林爵士一起跳,他原来是一位亲切的老绅士,跳舞的时候有点儿气喘,于是我建议他不妨到外面坐下来休息一下。他对我很感激,我觉得我挺喜欢他的。那天晚上,我准备喜欢每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