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声笑道:“你说得多么对呀!我就晓得你懂得多。你认为我没有说错?你瞧,我时对自己说,如果我劝她不要嫁康南,她就不会离家出走。那种念头使我感到害怕。我给她指了一条决定她命运的路。”
“您不必责备自己,因为您认为您所做的对她是上策。毕竟我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坚信这一点。”
“你真是宽慰了我,利小姐;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喝茶好吗?”
“您太好了,不过我想应当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噢,对,你得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天黑得够早的。”
“那么,我就不该自私,再耽搁你了。利小姐,阿尔文伤好了,你会带她来看我吗?”
“我答应你:我会带她来的。”
“如果你本人在那以前想来……”
“放心吧,我会来的。您让我度过了非常愉快而又有趣的时光。”
她的目光又浮现出恐惧。“你会记住要保守秘密吗?”
我又一次向她作了保证。我明白这位风韵犹存的老太太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一定是与别人互为知音,谈话有点儿超过了谨慎的范围。啊,我想,我们都有自己的小小恶习。
当我离开的时候,她走到一道门前向我挥手道别。
“真畅快啊,”她强调说,“别忘了。”她把手指按到嘴唇上,眼睛忽闪忽闪地发光。
我模仿着她的姿势,挥挥手,骑马离去。
遍途中,我一直若有所思。这一天,我了解到不少情况。
快到梅林山庄的时候,我倏然鬼使神差地想起吉利是阿尔文的异母妹妹。这时我忆起曾以见到阿尔文和吉利在一起的素描。
那么阿尔文是知道这一点的。或者是她仅仅害怕而已?她是不是想使自己相信,她的父亲不是杰弗里·南斯洛克——否则,她岂不成了吉利的同你异母的姐姐?或者她要取得康南承认这一最大愿望实在是意味着她渴望被接受为女儿。
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愿望:帮助他们摆月兑悲剧的泥淖。这是艾丽斯的轻率把他们投进去的。
我能够做到这一点,我自言自语地说。我决心做到这一点。
这时我想起了康南和特雷斯林夫人,心里充满了忧虑。我沉迷于多么荒唐而不现实的幻梦中啊!我——一个家庭女教师——能有什么机会给康南指出通向幸福的路呢?
圣诞节眼看就要来临了,它带来一片兴高采烈的气氛,这一点,从我在父亲的教区牧师住宅度过的那些日子起,我就清楚地记得了。
基蒂和戴茜常常在一起嘁嘁喳喳;波尔格雷太太说她们差不多要把她逼疯了,她们干活比平时马虎得多,虽然还得做出来让人们见了相信。她在家里到处叹息:“现在呀……”说着就忧伤地摇摇头。不过连她自己也表现出激动的样子。
气候是温暖的,它更象春天的来临,而不象冬天的到来。我在林间踯躅的时候,注意到报春花已经含苞待欲放了。
“我的天啊,”塔珀蒂说,“十二月的报春花对我们来说并不新鲜。康沃尔的春天就是来得早。”
我开始考虑圣诞节礼物,列了个简单的表。一定要给菲利达和她家里人以及阿德莱德姨母买点礼物寄去;不过我主要考虑的是为梅林山庄的人们买点什么。我还有一点钱可花,因为平时我很少用钱,从我到梅林山庄任职以来,所挣的钱大部分都积攒下来了。
一天,我到普利茅斯买圣诞节礼物。我是骑罗亚尔去的,把它拴在一家著名的旅店里,在我准备返回之前,它在那儿会受到很好的照料。
我给菲利达和她家里人买了些书,并直接寄给了她;又给阿德莱德姨母买条围巾,也是直接寄去的。我花了很长时间选择送给梅林山庄家里人的礼品。终于我决定给基蒂和戴茜买一条头巾。红色和绿色会适合她们。给吉利买了一条蓝色头巾,以与她的蓝眼睛相谐调。我给波尔格雷太太买了一瓶威士忌酒,我认为她一定比对任何别的东西都更喜欢。为阿尔文我买了绣有“A”字的几条彩色手绢。
对于所购的礼物我很满意。就象戴茜和基蒂一样,我对圣诞节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了。
气候仍旧非常暖和,圣诞节前夜我帮助波尔格雷太太和姑娘们布置大厅和其它几个房间。
男人们前一天出去了,带回家的是常春藤、冬青、黄杨、月桂。有人指给我看大厅的柱子是怎样用这些树叶缠绕的;戴茜和基蒂教我怎么做圣诞树,她们对于我在这方面的一无所知惊讶到乐不可支的地步。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圣诞树木!我们取来两个木圈——一个套在另一个里面——用常青叶子和荆豆来装饰这球状物;然后把桔子、苹果挂到上面去。我要说这看上去很漂亮。我们还在几扇窗户上挂了这些东西。
一些顶大的圆木搬了进来放到壁炉边。仆人们的大厅也与这个大厅一样,以同样的方式装饰起来,整个家庭充满着欢声笑语。
“主人家举行他们的舞会时,我们就在这儿开我们的。”
戴茜告诉我,我不知道我该去参加哪个舞会,也许一个都不去。我想,一个家庭女教师的地位大概居于两者之间吧。
“我的天哪!”戴茜嚷道,“我几乎等不到那一天啦。去年圣诞节冷冷清清的……因为家里办丧事只好这样。不过我们在仆人厅里倒安排得很好。有达西安酒和蜂蜜酒喝,波尔格雷太太拿出她的黑刺李酒要大家尝尝好得到公认。我记得有羊肉、牛肉,还有猪肉布丁。在这一带,任何宴会离开猪肉布丁都算不得齐全。你问问爸爸!”
圣诞节前夜,烘烤食品的气味弥漫在厨房及其周围。塔珀蒂跟比利以及马厩里的几个马倌都跑到门口来专门闻闻这气味。原来在家里的塔珀蒂太太这时整天的厨房忙忙碌碌不得消停。我几乎不认识那个平时沉着尊严的波尔格雷太太了,她忙得团团转,满面红光,说话的声调也显得特别得意,心醉神迷地谈到馅饼——馅饼的名字都很古怪:兰米饼、吉布立特饼、木格特饼和香草饼等。
我被叫进来帮忙。“眼睛盯着小兵,小姐,起泡就喊咱。”波尔格雷太太的方言随着激动情绪的增长而变得俞加明显,我几乎听不懂圣诞节那天她在厨房里说话时使用的语言。
看着刚出炉的、金黄的、带着咸肉和洋葱气味的面饼,我在一旁傻笑,这时基蒂进来嚷道:“老妈妈,卷发歌手来啦。”
“好,把他们带进来,把他们带进来,你这个笨蛋。”波尔格雷太太在紧张中忘记了威严,用手擦擦汗津津的额头。“你在等什么?你知道吗。我亲爱的,让卷发歌手等待是个恶兆啊。”
我跟在她后面走进厅里,一群村里的小伙子和姑娘们早已聚集在那里。我们到时,他们已经在那里唱起来,这时我才明白“卷发”歌手就是唱圣诞颂歌的歌手。他们表演了《玛丽的七件乐事》、《冬青与常春藤》、《圣诞节的十二天》和《首次圣诞节》。我们都加入了合唱。
然后波尔格雷太太对戴茜和基蒂做了个手势,我猜想,按照这一文雅的提示,她们就去取茶点了。
蜂蜜酒连同黑莓酒、接骨木果酒斟给歌手们畅饮,一些肉馅大面饼、鱼馅大面饼塞到他们手中。那种满足感是一目了然的。
他们吃喝完毕之后,把一只系着红绸、装点着金雀花的大碗递给波尔格雷太太,她堂而皇之地向里面投进几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