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她感到震惊。我自以为了解其中的原因。她看见我穿着艾丽斯骑装的背影,转念之间,认为一定是艾丽斯站在那儿。
“阿尔文喜欢上骑马课吗?”她问道,“告诉我,你现在与她相处得好些了吗?我猜想,你刚来的时候,她是有点对抗情绪。”
“她属于那种对权威会自动产生对抗情绪的孩子。是的,我相信我们正在变为朋友。骑马课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再说,骑马课现在对她父亲来说还是个秘密。”
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看上去有些惊异,我连忙说道:“噢,只有她的进步才是个秘密。他是知道上这门课的。自然,我首先征得了他的同意。但是他不会想到她进展得这么好。这肯定会出他意外。”
“原来是这样,利小姐,我希望这些课程别把她弄得太紧张。”
“太紧张?为什么?她是个正常的、健康的孩子。”
“她的弦绷得太紧啦。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成为一个骑手的气质。”
“她还年幼,所以我们还有机会来锻炼能影响她气质的意志。她极其喜欢这些功课,很想让她父亲吃上一惊。”
“啊,她正在成为你的朋友,利小姐。对此我感到很高兴。现在我得走了,我经过小教堂,看见门开着的时候,我是正要出门的。”
我与她道了别,按照平时的路线回到我的房间。我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自己,大概自我来到这儿之后,这已成为一种习惯。我悄悄说道:“除了这张脸……那就可能是艾丽斯了。”于是我半闭上眼睛,让这张脸变得模糊,与此同时,我想象出另外一张不同的脸来。
噢,不错,这一定把塞莱斯蒂尼吓了一跳。
我在想,如果康南·特里梅林知道我穿着他妻子的衣服走来走去,象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那样经验丰富的人在暗处乍见我都吓得不轻,那他将会说些什么呢?
我感到他不会希望我看上去再象艾丽斯。
不过既然我与阿尔文上骑马课时要穿艾丽斯的衣服,既然我决定这些课程要继续下去——那样我就会有幸对阿尔文的父亲说:“我对你这么说过!”——我渴望,我相信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也同样渴望,对于我们在小教堂的邂逅只字不提。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意识到我正在形成一套常规。在书房和骑马场的功课都进展得很顺利。彼得·南斯洛克又来过这儿两次,我都巧妙地避开了他。我深刻地意识到康南·特里梅林的警告,知道这一警告是有道理的。我正视这样的事实,即我为彼得·南斯洛克所激动;当我等待他的来访时,我很容易就发觉自己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中。但我无意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因此并不需要康南·特里梅林提醒我彼得·南斯洛克是个浪子。
我不时地想起彼得的哥哥杰弗里,得出的结论是:彼得·南斯洛克很象他的哥哥。当我想到杰弗里时,我也想起了波尔格雷太太的女儿詹尼弗,对女儿波尔格雷太太是绝口不提的,“腰儿最细”的詹尼弗从不与人交往,直到她与令人销魂的杰弗里一起卧在干草堆或紫罗兰花丛中。结果是有一天她走进了大海。
想到存在一个为轻率女人而设的可怕陷阱,我打了一个寒颤。有一些女人——象我这样貌不惊人的,需要依赖别人的兴致生活;可是还有更为不幸的人,她们吸引了追求者频频飞来的目光,到头来发现生活可以提供的唯一能够承受的前途便是它的终点。
对阿尔文的骑马课和她父亲的性格的兴趣使我暂时忘记了小吉利弗劳尔。这孩子是那么安静,很容易被人遗忘。有时候我听见她用特有的走了调儿的尖细嗓音在屋里屋外唱歌。波尔格雷一家的住房就在我的住房下面,吉利住在他们隔壁,这样她在自己房里歌唱时,歌声便飘进了我的耳鼓。
每当听到她的歌声时,我总是暗想:既然她能学会唱歌,那么她就能学会别的。
我一定是沉浸在白日梦中了,因为老是看见康南·特里梅林把十一月赛马的跳马一等奖品送给他女儿,与此同时,向我投来带着歉意的、无限羡慕的目光。与这幅画面连在一起的还有另一幅画面。那便是吉利与阿尔文同坐在书房桌边,我听着背后的低语声:“要不是利小姐,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你瞧,她在教育孩子方面真是个奇才。瞧她为阿尔文做了些什么……现在又在为吉利着想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阿尔文仍然是个乖张的孩子,而吉利弗劳尔,还是象塔珀蒂的女儿们说的那样:“神经有毛病。”
接着,有两桩事闯入我那些或多或少是平静的日子,搅得我心烦意乱。
第一件事只是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但它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难以消除。
我正在批改阿尔文的作业本,给她算术记成绩,她坐在桌边作文;就在我翻作业本的时候,一张纸掉了下来。纸上涂满了素描。我已发现阿尔文有明显的绘画才能。哪一天有机会时,我打算就这点与康南·特里梅林谈谈,因为,我认为她应该受到鼓励。我自己只能教她一些美术方面的基础知识,而我坚信,为她请一个合格的绘画教师是值得的。
这些素描画的全是人的面孔。我认得出其中一个是我。画得不坏,我看起来当真是那么古板吗?我希望可别总是如此才好。不过或许她就是这么看我的。还画了她的爸爸……画了好几幅哩。而且他的画像也是容易认出来的。我又翻到另一面,这一面画的全是女孩子们的面孔。我看不清楚画的是谁?是她自己的吗?不……那么是吉利的,我敢断定。不过有点象她本人。
我看着这一面,看得那么专注,一点也没察觉到,她从桌上探过身子来,把它一把夺走了。
“那是我的。”她说。
“那还是,”我回敬道,“极端没有礼貌的。”
“你不该偷看。”
“我亲爱的孩子,那张纸夹在你的算术本子里的呀。”
“那么它也不该夹在本子里。”
“你必须对那张纸报复一番,”我轻描淡写地说,接着转为严肃些的口气:“我求求你不要那么粗鲁地抢东西。”
“对不起,”她轻声咕哝一句,仍然气鼓鼓的。
我又批起算术本来,大多数答案都不对。算术不是她的最佳课。也许是因为她花了那么多时间画像而没有认真对待作业。她为什么这样恼怒?为什么画了这么多面孔?这些面孔一部分是吉利的,一部分是她自己的。
我说:“阿尔文,你要认真学习算术。”
她恼怒地咕哝了一声。
“你好象还没有掌握运算规则,甚至连简单的乘法运算都不会,如果你的算术能有你的绘画一半那么好,我一定非常满意了。”
她一声不吭。
“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看看你画的那些人像呢?我认为其中的几幅画得很好。”
还是没有回答。
“特别是,”我继续说,“画你爸爸的那一幅。”
甚至在这个时候,一提起他的名字都可以给她嘴唇带来温柔的、热切的笑纹。
“还有那些姑娘的面孔。告诉我画的是谁——是你还是吉利?”
微笑从她嘴唇上顿时消失了。她几乎是透不过气来似地说道:“你把这些像当成谁,小姐?”
“谁的。”我心平气和地纠正她。
“那么你把这些像当成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