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公开的邀请。”
我笑了笑,因为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他刚才提出邀请的话完全是为了进一步接触而说的,他的本意并不在请我喝茶。我想象着,他从前来到这个家,是为了和詹森小姐调情,她是一位俊俏的年轻女郎,这是人们交口称誉的。我知道他是哪种人,我心中暗想。
门忽然打开了,使我仓皇失措的是——我恨不得藏起来才好——康南·特里梅林进来了。
我感到当他外出的时候。我象是扮演了这个家庭的女主人的角色。
我欠身站起来,他很快地向我笑了笑。“利小姐,”他说,“有我的一杯茶吗?”
“阿尔文,”我说,“请拉一下铃,让再送个杯子来。”
她立即站起来去拉铃,但此刻她与刚才迥然不同了。现在她是那样小心翼翼,急于把事情做好,以博得爸爸的欢心。这使她的手脚有点笨拙,当她从椅子边站起来时,撞翻了她的茶杯。她羞得面颊绯红。
我宽慰她道:“没关系,拉一下铃。基蒂会来扫干净的。”
我晓得康南·特里梅林正饶有兴味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假如我知道他会回来,我是不会愿意在潘趣酒室招待彼得·南斯洛克喝茶的,我觉得主认会认为这个地方决不是我的活动场所。
彼得说:“利小姐担任了女主人,我不胜感激,我请求她赏光,承她好意答应了。”
“理应感激。”康南·特里梅林轻轻说道。
基蒂进来了,我指了指地毯上的茶叶渣和碎瓷片。“请再给特里梅林先生送个杯子来。”我加了一句。
基蒂出去的时候,傻笑着。很明显这种场面使她感到有趣。至于我却感到自己在这种场合很不相称。我不是那种善于在应酬场合取得迷人效果的人,现在家主已经到场了,我觉得局促不安,正如阿尔文刚才一样,我必须小心,以防招惹祸事。
“今天挺忙吧,康南?”彼得问道。
康南·特里梅林这时开始谈到庄园的繁杂事物,我觉得这一点提醒了我:我的本分是分别给他俩递上茶水,再没有什么别的事了。我并没有把自己想象成女主人,而在这里只不过是个女仆头领,如此而已。
我对他的来到感到不快,因为这破坏了我那一点儿得意的兴致。我在想当我向他奉献一个技术娴熟的小骑手时,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而我决心要让阿尔文成为这样的骑手。也许他会说上几句轻蔑的话,对我们漠不关心,以致使我们觉得只是一场徒劳。
你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在心里想,你在努力赢得一个不懂慈情含义的人的慈情。可怜的阿尔文!可怜的阿尔文哪!
我仿佛感到艾丽斯已经闯进了潘趣酒室。这时,我在心中对她的描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清晰。她是一个和我身高相仿的女人,只是腰身比较苗条——不过那时我从来没有热衷于束腰,哪怕是稍微束细一点儿。我的体形很适合于那套配有蓝色领子和护腕、黑色水獭呢帽的黑色骑装,完全模糊、蒙胧的部分只是面部。
一副茶杯送给了我,我给他倒了茶。他望着我,等我站起身,把茶水递给他。
“阿尔文,”我说,“请把这杯茶递给你父亲。”
她非常热心地做了。
他简洁地说了声“谢谢”,彼得利用这一停顿又把我卷入话题。
“利小姐来的那天,我们在火车上见过面。”
“真的?”
“确实是这样,不过,当然罗,她不了解我的身份。她怎么会知道呢?那时她还没的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南斯洛克。她甚至不知道还有威德登山庄。当然罗,我是知道的。真是造人弄人,我正好和她坐在一个车厢的同一小间里。”
“那个,”康南说,“倒是挺有意思的。”他看起来似乎觉得不论什么事情也不在这以下。
“因此,”彼得继续说,“她发现我们是近邻时,大吃一惊。”
“我相信,”康南说,“这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发现。”
“那当然啦。”我说。
“谢谢你,利小姐,说了那么多友好的话。”彼得说。
我望望表,说道:“我要请你们原谅我和阿尔文。快五点了,在五点和六点之间我们要上课。”
“并且,”康南说,“我们绝不干扰你们上课。”
“不过,”彼得嚷道,“在这种场合,规矩总可以放松些嘛。”
阿尔文流露出热切的神色,她在父亲面前并不快乐,但又舍不得离开他。
“我认为这非常不明智。”我说着便站了起来,“来吧,阿尔文。”
她向我厌恶地扫了一眼,我相信那天下午取得的进展这一下全完了。
“请你,爸爸……”她说。
他严厉地看她一眼。“我亲爱的孩子,你听见你的教师是怎么说的了。”
阿尔文的脸刷地变得通红,露出很不自在的样子,不过我已经对彼得·南斯洛克说了声再见,向门口走去。
在书房里,阿尔文两眼瞪着我。
“你为什么要把一切事情都搞糟?”她问。
“搞糟?”我重复道,“一切事情?”
“我们本来可以随便什么时候上课……随便什么时候……”
“可是我们规定在五点与六点之间上课,不是随便什么时候。”我驳回她。我的话音较前冷峻,因为我害怕自我内心升腾而起的激动。我要向她说明白:你爱你父亲,你渴望得到他的准许,但是,我亲爱的孩子,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实现你的要求的正确途径。让我来帮助你。不过我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我从来就不是感情外露的人,现在也不会有所改变。
“好了,”我继续说,“我们只有一个小时,所以就别浪费一分一秒了。”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桌边,眼睛瞪着我们正读的书本。这是狄更斯先生的《匹克威克外传》,我认为这本书会给我这个置身于沉重状态下的学生带来些许调剂。
她失去了对于书本的那种惯常的热情,心不在焉,眼睛突然往上一翻,说道:“我认为你恨他。我认为你根本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我回答:“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谁,阿尔文。”
“你明明知道,”她指责地说,“你知道我指的是我爸爸。”
“瞎说,”我轻声说道,不过我想我的脸涨红了。“好了,”我说,“我们是在浪费时间。”
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心想我们不可能一起读哪个带着卷发纸的半老徐娘夜间历险的故事了。这对于阿尔文这般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太不适合啦。
那天晚上,当阿尔文回到她的卧室后,我便出去到树林子里散步。我开始把这片树林当作避难所了,这是一个非常寂静的地方,我思考着自己的生活,与此同时,我在琢磨,生活将会为我安排怎样的进程。
这一天变故频生,在康南·特里梅林进来打破平静之前,过得是愉快的。我不知道他的事务是否可以让他外出呆上一段长时间——实实在在地一段长时间,而不仅仅是几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便有机会使阿尔文成为一个比较快乐的姑娘。
忘掉那个人吧,我告诫自己。可能的话尽量避开他。你只可以这样做。
好倒是好,但他还是闯入我的心田之中,即使他并不在眼前的时候。
直到暮霭苍茫,我还呆在树林里。然后我向宅子走去;回到房间还不到几分钟,基蒂就来敲门。
“我想我听到你走进来了,小姐。”她说,“主人找你,他在藏书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