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饭就来。”我说。
“那么,吃完饭请你拉一下铃,小姐,我和戴茜就来给你带路。”
“谢谢你。”我重又坐下,从容地吃起晚饭来。
我起身走到梳妆台的镜子前。我看到自己这时分外容光焕发,这很中我的意;我的眼睛看上去仿佛明显地闪烁出琥珀色。戴茜和基蒂离开已有十五分钟了,我想象波尔格雷太太、阿尔文和塞莱斯蒂尼小姐等我一定等急了。但是我不想象许多家庭女教师那样成为可怜的小堡。如果阿尔文和我判断的一样,那就需要在一开始就让她看出,我是来负责管教她的,必须受到尊重。
我拉铃,戴茜出现了。
“她们在潘趣酒室等你,”她说,“阿尔文小姐晚饭的时间早过了。”
“遗憾的是,她没有早些赶回来。”我从容地回答道。
戴茜吃吃发笑的时候,她那似乎要挣破棉布紧身胸衣的丰满胸部震颤起来。我能看出,她喜欢笑。我断定她与她的妹妹都单纯开朗。
她领我到潘趣酒室去,我与波尔格雷太太到我住处来的时候曾经经过这里。戴茜把帘子拉到一边,带着戏剧性的姿态喊道:“小姐到!”
波尔格雷太太端坐在一把后背蒙着毛毯的椅子上,塞莱斯蒂尼小姐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阿尔文站着,她的两只手在背后交叉着。我认为她看上去极为做作。
“啊,”波尔格雷太太说着,站起身来,“这是利小姐。南斯洛克小姐一直等着见你。”她的口气略带一点责怪。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不过是个家庭女教师,却让一位名门闺秀等到我吃完饭。
“你好!”我招呼道。
她们露出惊讶的神色。我想我本应该客套一番,或是做出点姿态,表示我意识到我卑微的地位,但我知道孩子的一双蓝眼睛在盯视我;确实,在一开始的当儿,除了阿尔文之外,其余的人我都没有觉察到。她的两眸蓝得令人吃惊,我想,她长大的时候将会是个美人儿。我不知道她是象爸爸还是象妈妈。
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小姐站在阿尔文的旁边,一只手放在小泵娘的肩上。
“阿尔文小姐来看我们,”她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是威德登山庄的南斯洛克小姐,你可能已经看到那座房子了。”
“从车站来的路上看到了。”
“我相信你不会对阿尔文发脾气的。”
阿尔文怒气冲冲,眼睛闪闪发光。
直视着那目中无人的蓝眼睛,我答道:“我几乎不可能为我到来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去责怪她,是吗?”
“她把我……把我们……都看作是她家庭成员的一部分,”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继续说,“我们一直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
“我相信,这对她来说是极大的愉快。”我回答;这才第一次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小姐身上。她比我高些。但是根本算不上是标准的美女。她的头发是一种古怪的棕色,眼睛淡褐色。她脸色苍白,有一种静谧的气氛。我断定她没有什么个性,但是也许是被阿尔文的跋扈和波尔格雷太太惯常的威严掩蔽了光彩。
“我的确希望,”她说,“如果你在哪个问题上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利小姐,别不好意思登门找我。你瞧,我是个近邻,我想我在这儿已被视为家庭中的一员。”
“你真好。”
她温和的目光正对着我的目光。“我们希望你在这儿很愉快,利小姐。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谢谢你。我想,”我继续说,“第一件事是让阿尔文上床睡觉。她就寝的时间一定早过了。”
塞莱斯蒂尼的脸上浮现出赞许的微笑。“你说得对。的确如此。她平时是七点半在书房喝牛女乃、吃点心。现在八点早过了。不过今天晚上我来照顾她。我建议你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利小姐。长途跋涉之后,你一定够疲倦的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阿尔文就嚷了起来:“不,塞莱斯蒂尼。我要她照顾我。她是我的家庭女教师,她应当这样,不是吗?”
塞莱斯蒂尼脸上立刻显得受到了伤害,阿尔文却抑制不住胜利的神情,她想显示自己的力量,她不肯让塞莱斯蒂尼督促她回房睡觉,只是因为塞莱斯蒂尼非常想这样做的缘故。
“噢,很好,”塞莱斯蒂尼说,“那么我就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
她凝视着阿尔文,象是要孩子恳求她留下,但是阿尔文把好奇的目光全都投射到我身上。
“晚安!”她无礼貌地说,又对我说:“来吧,我饿了。”
“南斯洛克小姐送你回来,你忘记了道谢。”我对她说。
“我并没有忘记,”她顶撞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任何事。“
“这么说,你的记性要比你的礼貌强得多。“我说。
她们惊异了——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或许我自己也有点儿吃惊。但是,我知道,假如我要接受管教她的任务,就必须严格。
她的脸色红涨,两眼变得冷冰冰的。她还要顶嘴,但又不知如何说是好,于是跑出了房间。
“你瞧!”波尔格雷太太说,“怎么样,南斯洛克小姐,都是你干的好事……”
“胡说,波尔格雷太太,”塞莱斯蒂尼说,“当然我要把她带回来。”
“她以后会感谢你的。”我向她保证。
“利小姐,”塞莱斯蒂尼认真地说道,“对这个孩子,你有必要耐心细致一些。她的母亲最近……去世了。”塞莱斯蒂尼的双唇哆嗦起来。她对我微微一笑。“这是不久前的事,这个悲剧似乎还在我的眼前。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理解,”我回答道,“我不会对孩子粗暴的,不过我看她需要约束。”
“当心点,利小姐,”塞莱斯蒂尼走进一步,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臂上说道,“孩子们都是脆弱的小东西。”
“对阿尔文我将尽力而为。”我回答说。
“祝你顺利。”她面带微笑,然后转向波尔格雷太太说:“我要走了,我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波尔格雷太太拉一下铃,戴茜进来了。
“把小姐送回到她的房间,戴茜。”她吩咐说。“阿尔文小姐喝牛女乃、吃点心了吗?”
“正在吃,太太。”
我向低着头的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道了晚安,然后随着戴茜走出房去。
我走进书房,阿尔文正坐在桌边吃牛女乃和饼干。当我走到桌边,在她身旁坐下时,她故意不理睬我。
“阿尔文,”我说,“如果我们一起相处,我们最好能够互相理解,你不认为这是可取的吗?”
“我要关心这个干吗?”她粗鲁地答道。
“可是,你一定要关心的。如果我们这样做,我们将会快乐些。”
阿尔文耸了耸肩。“如果我们不那么做,”她横蛮地说,“你就得走。我会有另外一个家庭女教师。这对我无关紧要。”
她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情注视着我,我知道她在告诉我,我只是个花钱雇来的仆人,要由她来发号施令。我觉得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我第一次理解到依靠别人的仁慈而得到面包和黄油的那些人的心情了。
她的目光恶狠狠的,我真想给她一个耳光。
“这将大有关系,”我回答,“和睦相处要比周围的人闹别扭愉快得多。”
“如果她们不在我们身边……如果我们可以将她们打发走,那有什么关系?”
“和气在世上比什么都重要。”
她对着牛女乃微微一笑,喝完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