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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正春风 第22页

作者:段可染

“你还嫌车破?”何月香跳起来,喝道,“若不是老娘急中生智,从孤鹰堡里偷了一辆马车,你小子甭想活着出来!”

“得!得!横竖都是死,摔死好过被打死。”皇甫闲人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做执扇状,往左手一敲,这时才发现手中并无折扇,一时心灰意冷、长吁短叹起来。

“老娘还没死哪!你哭丧个脸干什么?”

“唉!”皇甫闲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何月香懒得理睬他,转身叉腰,对着散架的车厢道:“喂!我说你!死在里面了吗?”

“真失礼。”桃红从从容容地站起来,尽避衣裙不整,脸面倒是干干净净的,鬓发更是出奇地齐整。原来她迟迟不起来,就是为了躲在灰尘里面梳妆打扮。

“哈哈哈!”何月香笑得弯下了腰,指着桃红说不出话来。原来桃红在匆忙中顾了这头,忘了那头,只将头部细细收拾了一番,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裙,更没有发觉车帘儿勾在她的后襟上,破破烂烂地拖了一地。

桃红的脸皮一向就厚得很,根本没将她的笑放在心上。袅袅婷婷地走到皇甫闲人面前,备加殷勤地问道:“闲人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我的伤算什么!”皇甫闲人哼了一声,转而又痛心疾首道,“我心爱的扇子,我那心爱的扇子啊,再也活不转了!”

“扇子?再买一把不就得了!”

“你懂什么?我那扇不是普通的扇!那是与我朝夕相处、相濡以沫、恩恩爱爱过了十数年的妻啊!”

“嘘!闲人哥哥,你这话千万不要跟外人讲起,不然活活笑煞人家。若遇到那不知事的愚鲁之徒,还要将闲人哥哥当傻子打一顿哪!”

何月香止了笑道:“你这个‘不是外人’的人难道不知道皇甫傻子生平最爱的是什么吗?”

“最爱的当然是我!”桃红理直气壮道。

“啧啧!这女人脸皮之厚,实属罕见。”皇甫闲人长揖到地,毕恭毕敬道,“小生今日才知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你怎么这样说人家?”桃红一跺脚,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飞快地转个身,将“与众不同、分外窈窕”的背影留给皇甫闲人。她暗中打算着:等会儿他过来赔罪时,她一定要板着脸,不随便开口;直到他再三告饶了,她才会送给他一个甜得腻死人的笑。

令人气恼的是,皇甫闲人迟迟都没有来给她赔礼;她为了保持那个自认为美丽的姿势,连腰板都挺得发酸了!佯怒薄嗔地一回头,才发现皇甫闲人早已与何月香进了小酒肆,身后倒有几个无所事事的闲汉望着她嘻嘻哈哈地笑。她恼道:“笑什么笑!没见过女人吗?”那几个闲汉笑得更厉害了。她翻了个白眼,学着何月香的样子,挺胸收月复,扭腰摆臀,风姿绰约地往小酒肆走去。身后,烂布飘飘,别有一种风采。

走进酒肆,在皇甫闲人身边坐下后,她一拍桌子,语不惊人誓不休地喝道:“拿酒来!我要借酒浇愁!”

皇甫闲人吃惊不小,慌手慌脚地将大小酒瓶搜罗至自己肘下,生怕一不留神就让桃红抢了去。

桃红反怒为喜,甜甜笑道:“闲人哥哥,你是怕我醉吗?”

“非也,非也。”皇甫闲人痛定思痛道,“我妻不幸仙逝,已让我痛不欲生;如果我惟一的“爱子”再惨遭毒手,我岂不是会生不如死?桃红妹妹,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桃红哭笑不得,道:“原来……你真是个傻子!我还是趁早回到公子身边为妙。”

“对,对,对!”皇甫闲人大为赞同,双手依然谨慎地守护着他的“宝贝儿子”,“我估计你家公子此时已经跑回‘月月香’了,你赶紧去的话还能陪他吃吃酒。”他低头咬住酒瓶,美滋滋地呷了一口酒。咂咂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他受了重伤,上马车时就已是强弩之末,也不知还有没有力气吃酒。若不是为了等你,”他望了一眼何月香,“我断不会丢他在车上。还有你,”他朝桃红努了两下嘴,“不好好地照顾他,跑下车来干什么!女人,”他摇摇头,“不堪重用!”

何月香居然毫不生气,笑吟吟地问道:“兄弟,你身上可带有银两?”

皇甫闲人道:“你应该知道我办事前一向不带这些累赘的。”

何月香又转头问桃红:“你呢?”

桃红摇摇头,道:“出来得匆忙,忘记带了。”

“既然如此,我们两个‘不堪重用’的女人还呆在这儿干吗?就让这有用的男人来付酒钱好了。”何月香一扔酒杯,飞快地起身,拉起桃红就往外跑。

皇甫闲人这才发现大事不妙,闷闷不乐地吃了几口酒后,在老板的特别“关照”下,月兑下月白色的长袍,将就着抵了酒钱。

提着两条竹竿似的长腿,慢吞吞地沿路而行,所到之处皆听人言及昨晚安戏蝶将聚贤庄的未来少女乃女乃拐走之事。当下又惊奇又好笑,急匆匆赶至“月月香”,见到何月香二人,笑道:“二位得罪不起的姑女乃女乃,沿路来,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何月香喝道:“少耍贫嘴!你这厮说安兄弟已经到了这儿,你倒是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当真不在吗?”皇甫闲人还道是何月香捉弄他,笑嘻嘻地往里屋走去。果然没有看到安戏蝶与小顺子,不由着了慌,道:“莫不是你们将他藏起来了?”

桃红翘起兰花指,指着他道:“闲人哥哥,你真是不一般的傻。我们前脚刚进门,你后脚就跟到。即便要藏,也没有时间呀!”

“是了!是了!”皇甫闲人一拍额头,自我安慰道,“那小子福大命大,说不定真的拐了皇甫姑娘私奔了呢!”

何月香道:“果真这样,倒是好事一件。只怕……”一皱柳眉,将不吉利的话吞下肚,转移话题道:“这次的庄家定是葱绿那臭丫头无疑。她居然愿意花十万两纹银来买我等三人的性命,真是大方之极。好在银票已经到手,等安兄弟平安回来后,再妥善分配不迟。”

皇甫闲人呵呵笑道:“届时我定要将那厮痛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不辞而别!”

桃红笑道:“我亦要趁机踢他两脚!”

三人皆嘻嘻哈哈地耍笑,力图消除心中的不祥之感。然而,时光匆匆,春尽夏来,安戏蝶一直没有出现。那张十万两的巨额银票平平整整地压在米瓮下,也一直没有动过。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在这个鼎盛的时代中,没有独领风骚的风云人物,即便有,也只是昙花一现,瞬息之间就会被更新更年轻的面孔所取代。现在,健忘的人们所关注的不再是曾孤身一人剿灭数百个强人的旧日英雄唐笑尘,而是他的儿子,年仅二十二岁的青年豪杰——唐玉清。

唐玉清的迅速崛起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在五月五日端午节之前,人们让他三分尚且是看在他父亲的薄面上;而在端午之后,若还有人在谈起唐玉清时不带点敬畏的语气,就可以断定此人不是冥顽不灵之徒,便是孤陋寡闻之人。因为在端午那天,在人人都吃粽子、争看龙舟的时候,唐玉清独自闯入孤鹰堡,赤手空拳打杀了孙厉行,并生擒其爱妾葱绿;随后又从葱绿身上入手,抽丝剥茧、顺藤模瓜,揪出其幕后主脑人物田甜,废其武功、放逐山林,其党羽皆作鸟兽散,为众多冤死的武林人士报了仇。唐玉清因此成为新一代的领袖人物,其事迹亦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主要话题:远至他三岁时显神勇,打败一个大他几岁的男孩,中到几个月前,他的未婚妻与人私奔,至今下落不明,近到他与“月月香”的老板娘来往过密、关系暧昧……事无巨细,有真有假,越传越远,渐渐地,唐玉清其人在众人口中变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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