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你要去哪里?”秋怜叶大急,飞身上前扯住她的衣袖。
“你们都不救他,我自己去救他!我绝不能让他死!若是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怜叶被他们的关系弄糊涂了,能让女儿要生要死的不是唐玉清吗?
皇甫翩翩古怪地望着她,胡乱道:“人命关天的事你们不管,却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不休!我真是错认你们了!”
秋怜叶见她一个劲地钻牛角尖,担心她陷入魔障,当下心一狠,掴了她一巴掌。皇甫翩翩吃痛,果然清醒过来,稍顷,又捂住胸口蹲下去,一张小脸痛得变了形,“娘,我的心痛得很!像被刀子割过一样!我的心痛得很!”
秋怜叶方寸大乱,搂住她道:“翩翩,你起来!我帮你去看看他!”
母女俩刚要往外走,唐玉清上前拦阻,冷声道:“秋姑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未来女婿吗?玉妹年幼无知,即便有违妇道也还情有可原;而您呢?不抽薪止火也就算了,反而火上加油,帮着她不遵妇道,这就是姑父遗留下来的家教吗?这就是人所敬仰的秋姑姑的作风吗?若非亲眼所见,玉清宁死都不敢相信!”
这一番话说得秋怜叶哑口无言,长叹一声,道:“罢!罢!罢!你们小辈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皇甫翩翩闻言拂开她的手,绕过唐玉清,独自向外走去。
唐玉清身形一晃,伸出手臂拦住她,道:“我不许你去!”
皇甫翩翩早料到他不会轻易放她走,心一横,拔下头上的金簪,指住自己的喉咙,一字一板道:“我已准备好血溅聚贤庄!”
秋怜叶大惊失色,欺身上前,要去抢她手上的金簪。皇甫翩翩手一紧,金簪刺入了皮肉,细细的血丝隐约可见。她丝毫不觉得痛,也不害怕,只执拗地望着唐玉清,绝不屈服。
唐玉清仿佛受了重重一击,眼神空洞,嘴唇发白。
秋怜叶束手无策,哭叫道:“傻孩子,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是要你来伤我的心吗?你走!你走!就当我从来没有生过你!”她推了一把皇甫翩翩,趁机将一个荷包扔入她的袖筒。
唐玉清像根木头似的,被秋怜叶拉至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皇甫翩翩从他眼皮底下走过。
“皇甫翩翩。”他轻声叫道,“你我二人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如有违背,誓同此剑!”言毕,他缓缓拨出青铜剑,将其折为两段。
皇甫翩翩身子一僵,固执地不肯回头,强忍住泪水,义无反顾地走出聚贤庄的大门。小顺子正在马车旁翘首企盼。她拍拍他的头,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上车后,她已经想好了今后的去处——永州。对医术颇有研究的姬姑姑一定会治好安戏蝶的!她将意思与小顺子一说,小顺子马上坐到车夫的位置上,一扬鞭,驾着马车往永州方向驰去,很快,就将聚贤庄远远地抛在身后……
安戏蝶的情况很不稳定,马车的颠簸更让他受尽折磨。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平躺着会喘不过气来,坐着时又冷得浑身打抖。皇甫翩翩竭力定下神来,寻思着说点什么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尝试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还没能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泪水就哽住了她的喉咙。她狠狠地绞着自己的双手,想用上的痛苦来减轻精神上所受的折磨。这是一种叫人多么无法忍受的折磨啊,眼看着他痛苦,她却不能分担。
袖内的两截龙纹玉掌梳随着她的手的抖动发出“叮叮”的撞击声。她慌忙把它们按住,手触到之处,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绣有海棠花的荷包。荷包内装有一些银两和一个朱红色的小锦囊。扯开锦囊,里面赫然放着两粒米色的丸子,正是母亲从来都不离身的续命丹!
她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心急地将一粒续命丹嚼碎,喂入安戏蝶的口中。才半炷香的工夫,安戏蝶已从谵妄状态中挣月兑出来。
皇甫翩翩欣喜若狂,眼泪夺眶而出,情不自禁地抱住他,叫道:“安大哥!安大哥!你吓坏我了!”
“翩翩,是你吗?”他认出了她,强笑道,“为什么要哭?在担心我吗?莫要怕,我不会死的……”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花费了他许多精力。猛烈的一阵咳嗽后,他的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水。
续命丹虽然有效,却只能暂时延长他的性命,并不能彻底根除他体内的毒素。
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应该放弃!皇甫翩翩用袖口擦去他唇边的血,更紧地搂住他。
马车外,月亮正冷冷地俯视着地面,投下无情的凄凉的光芒;天际散落着七八颗疏星,闪着幽幽的光;张牙舞爪的树影子像飘渺的鬼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掠过车身;茂密的树林子里传来不知名的野兽的嚎叫声,狂野、刺耳。惟一真实可靠的是小顺子。他伛着小小的身子,已经疲乏得甩不起鞭子,可他还是用嘶哑的声音急急地吆喝,仿佛这样就可以令马跑得更快些。
皇甫翩翩欠起身,想把小顺子换进来休息一下。安戏蝶察觉到她的动静,清醒过来,剑眉微耸,费力道:“你要离开我吗?”
她摇摇头,道:“不,小顺子累了,我想让他进来陪陪你。”
安戏蝶闭上眼睛,道:“去吧。”可话音刚落,他就做出了完全相反的举动——他紧紧地搂住她的纤腰,将头靠在她的胸前,仿佛梦中的呓语般喃喃道:“翩翩,不要离开我。”
皇甫翩翩屈腿跪着,揽住他的肩膀,下巴抵住他的头发,柔声道:“嘘,我在这儿。”
他宛如孩子般贪恋她的怀抱,那儿柔软、温暖。渐渐地,他安静下来;可过了一会儿,又像被吓了一跳似的醒过来,直到确信她还在身边,才又放心地闭上眼睛。
皇甫翩翩尽量挺直身子,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她的腿开始发麻,膝盖仿佛失去了知觉。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心满意足甚至有点儿高兴地望着他的脸,那双好看的含有深意的眼睛不太安稳地闭着;总噙着笑意的嘴微微张着,呼出匀称的气息……这是一张卸下了刺的毫无防备的脸。在这之前,他一直是掌握全局的主宰;一个小插曲,让他毫无保留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如果说,她以前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而牵挂他,那么现在,她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能和他在一起,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这一刻,她觉得只要安戏蝶平安无事,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名声、地位、金钱……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安戏蝶的性命重要。
一辆残破的、快要散架的马车歪歪扭扭地从山坳处驶出来,吱吱哑哑地被两匹老马拉至一家路边小酒肆时,再也承受不了重负,被无常勾了魂去,寿终正寝了。只见一只轮子无力地瘫倒在路边,另一只轮子以其快无比的速度滑下斜坡,到了田梗上还不肯罢休,硬是要陷入田间,压倒一片新插的秧;马车的主体车厢在地面垂死挣扎一番后,也回复了它的本来面目——几块粗糙的木板子。马儿受了惊,拖着车把,一溜烟地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皇甫闲人骂骂咧咧地从灰尘中爬起来,嚷道:“我说姑女乃女乃,你就不能找一辆好一点的车吗?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