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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正春風 第21頁

作者︰段可染

「翩翩,你要去哪里?」秋憐葉大急,飛身上前扯住她的衣袖。

「你們都不救他,我自己去救他!我絕不能讓他死!若是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秋憐葉被他們的關系弄糊涂了,能讓女兒要生要死的不是唐玉清嗎?

皇甫翩翩古怪地望著她,胡亂道︰「人命關天的事你們不管,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糾纏不休!我真是錯認你們了!」

秋憐葉見她一個勁地鑽牛角尖,擔心她陷入魔障,當下心一狠,摑了她一巴掌。皇甫翩翩吃痛,果然清醒過來,稍頃,又捂住胸口蹲下去,一張小臉痛得變了形,「娘,我的心痛得很!像被刀子割過一樣!我的心痛得很!」

秋憐葉方寸大亂,摟住她道︰「翩翩,你起來!我幫你去看看他!」

母女倆剛要往外走,唐玉清上前攔阻,冷聲道︰「秋姑姑,你眼里還有我這個未來女婿嗎?玉妹年幼無知,即便有違婦道也還情有可原;而您呢?不抽薪止火也就算了,反而火上加油,幫著她不遵婦道,這就是姑父遺留下來的家教嗎?這就是人所敬仰的秋姑姑的作風嗎?若非親眼所見,玉清寧死都不敢相信!」

這一番話說得秋憐葉啞口無言,長嘆一聲,道︰「罷!罷!罷!你們小輩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皇甫翩翩聞言拂開她的手,繞過唐玉清,獨自向外走去。

唐玉清身形一晃,伸出手臂攔住她,道︰「我不許你去!」

皇甫翩翩早料到他不會輕易放她走,心一橫,拔下頭上的金簪,指住自己的喉嚨,一字一板道︰「我已準備好血濺聚賢莊!」

秋憐葉大驚失色,欺身上前,要去搶她手上的金簪。皇甫翩翩手一緊,金簪刺入了皮肉,細細的血絲隱約可見。她絲毫不覺得痛,也不害怕,只執拗地望著唐玉清,絕不屈服。

唐玉清仿佛受了重重一擊,眼神空洞,嘴唇發白。

秋憐葉束手無策,哭叫道︰「傻孩子,你怎麼這麼狠心!我含辛茹苦將你養大,是要你來傷我的心嗎?你走!你走!就當我從來沒有生過你!」她推了一把皇甫翩翩,趁機將一個荷包扔入她的袖筒。

唐玉清像根木頭似的,被秋憐葉拉至一邊,眼睜睜地看著皇甫翩翩從他眼皮底下走過。

「皇甫翩翩。」他輕聲叫道,「你我二人從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如有違背,誓同此劍!」言畢,他緩緩撥出青銅劍,將其折為兩段。

皇甫翩翩身子一僵,固執地不肯回頭,強忍住淚水,義無反顧地走出聚賢莊的大門。小順子正在馬車旁翹首企盼。她拍拍他的頭,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上車後,她已經想好了今後的去處——永州。對醫術頗有研究的姬姑姑一定會治好安戲蝶的!她將意思與小順子一說,小順子馬上坐到車夫的位置上,一揚鞭,駕著馬車往永州方向馳去,很快,就將聚賢莊遠遠地拋在身後……

安戲蝶的情況很不穩定,馬車的顛簸更讓他受盡折磨。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平躺著會喘不過氣來,坐著時又冷得渾身打抖。皇甫翩翩竭力定下神來,尋思著說點什麼來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嘗試了一下,很快就放棄了,因為她還沒能說完一個完整的句子,淚水就哽住了她的喉嚨。她狠狠地絞著自己的雙手,想用上的痛苦來減輕精神上所受的折磨。這是一種叫人多麼無法忍受的折磨啊,眼看著他痛苦,她卻不能分擔。

袖內的兩截龍紋玉掌梳隨著她的手的抖動發出「叮叮」的撞擊聲。她慌忙把它們按住,手觸到之處,似乎還有別的東西。掏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個繡有海棠花的荷包。荷包內裝有一些銀兩和一個朱紅色的小錦囊。扯開錦囊,里面赫然放著兩粒米色的丸子,正是母親從來都不離身的續命丹!

她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心急地將一粒續命丹嚼碎,喂入安戲蝶的口中。才半炷香的工夫,安戲蝶已從譫妄狀態中掙月兌出來。

皇甫翩翩欣喜若狂,眼淚奪眶而出,情不自禁地抱住他,叫道︰「安大哥!安大哥!你嚇壞我了!」

「翩翩,是你嗎?」他認出了她,強笑道,「為什麼要哭?在擔心我嗎?莫要怕,我不會死的……」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花費了他許多精力。猛烈的一陣咳嗽後,他的嘴角溢出一絲烏黑的血水。

續命丹雖然有效,卻只能暫時延長他的性命,並不能徹底根除他體內的毒素。

但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不應該放棄!皇甫翩翩用袖口擦去他唇邊的血,更緊地摟住他。

馬車外,月亮正冷冷地俯視著地面,投下無情的淒涼的光芒;天際散落著七八顆疏星,閃著幽幽的光;張牙舞爪的樹影子像飄渺的鬼似的一個接一個地掠過車身;茂密的樹林子里傳來不知名的野獸的嚎叫聲,狂野、刺耳。惟一真實可靠的是小順子。他傴著小小的身子,已經疲乏得甩不起鞭子,可他還是用嘶啞的聲音急急地吆喝,仿佛這樣就可以令馬跑得更快些。

皇甫翩翩欠起身,想把小順子換進來休息一下。安戲蝶察覺到她的動靜,清醒過來,劍眉微聳,費力道︰「你要離開我嗎?」

她搖搖頭,道︰「不,小順子累了,我想讓他進來陪陪你。」

安戲蝶閉上眼楮,道︰「去吧。」可話音剛落,他就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舉動——他緊緊地摟住她的縴腰,將頭靠在她的胸前,仿佛夢中的囈語般喃喃道︰「翩翩,不要離開我。」

皇甫翩翩屈腿跪著,攬住他的肩膀,下巴抵住他的頭發,柔聲道︰「噓,我在這兒。」

他宛如孩子般貪戀她的懷抱,那兒柔軟、溫暖。漸漸地,他安靜下來;可過了一會兒,又像被嚇了一跳似的醒過來,直到確信她還在身邊,才又放心地閉上眼楮。

皇甫翩翩盡量挺直身子,好讓他靠得更舒服些。她的腿開始發麻,膝蓋仿佛失去了知覺。她並不在意這些,只是心滿意足甚至有點兒高興地望著他的臉,那雙好看的含有深意的眼楮不太安穩地閉著;總噙著笑意的嘴微微張著,呼出勻稱的氣息……這是一張卸下了刺的毫無防備的臉。在這之前,他一直是掌握全局的主宰;一個小插曲,讓他毫無保留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如果說,她以前是因為某種不得已的原因而牽掛他,那麼現在,她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能和他在一起,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這一刻,她覺得只要安戲蝶平安無事,她什麼都可以不要了。名聲、地位、金錢……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安戲蝶的性命重要。

一輛殘破的、快要散架的馬車歪歪扭扭地從山坳處駛出來,吱吱啞啞地被兩匹老馬拉至一家路邊小酒肆時,再也承受不了重負,被無常勾了魂去,壽終正寢了。只見一只輪子無力地癱倒在路邊,另一只輪子以其快無比的速度滑下斜坡,到了田梗上還不肯罷休,硬是要陷入田間,壓倒一片新插的秧;馬車的主體車廂在地面垂死掙扎一番後,也回復了它的本來面目——幾塊粗糙的木板子。馬兒受了驚,拖著車把,一溜煙地跑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皇甫閑人罵罵咧咧地從灰塵中爬起來,嚷道︰「我說姑女乃女乃,你就不能找一輛好一點的車嗎?差點沒把我這把老骨頭摔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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