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怎么办?”应采儿拥着双臂,才被冷风一冻,头皮便全发了麻。
“我会帮你找夫婿的。”
必竣天听见自己的指节发出“喀喳”的声音,他的嘴角讥诮地一抿,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手掌。
“我不要──”应采儿疾冲向他,不安地大叫出声。
门,当着她的面,被他狠狠地甩上。
应采儿看着门板,她整个人双膝一软,坐倒在冰凉的白石地板上。
怀里为大哥而绣的折扇套子从她的腰间小袋滑落了出来,她拾起那只套子摀在颊边,却模到了自己一脸的泪珠。
她做错了什么?
大哥为什么不要她了……
第四章
必竣天从主厢房离开后,心中只想着尽快离开莲院。
他寒凛着脸,惯于下令的他,平时就有种君王般不怒而威的气势,而今那对深邃的眸瞳更是布满了怒气,浑身的严厉也就分外地骇人。
除了风声,他的周遭是静息无声的。丫鬟们在靠近他身边时,全都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就怕被那双锐眼一瞪,会吓到腿软。
他停在门房前,想唤自己的车夫备好马车,却想起自己已经放了车夫两天假,让人大后天再来接他的。
必竣天齿颚一紧,怒火飞上他的浓眉。
一阵喧闹声却在此时从大门处传来,一阵笑声随之传了进来,应少谦儒雅的淡青身影旋即跨入了门内。
“唉啊,怎么我每年似乎总是晚你一步到达。”应少谦一看到关竣天,立刻笑容满面地朝他走去。
“你明年肯定会比我早到。这样,你满意了吗?”关竣天丢下一句火药味十足的回答后,他回头让一名丫鬟去唤来莲院里的马僮备车。
“怎么我一来你就走,你这是摆明了看我不顺眼吗?”应少谦扶正头顶上那镶着绿翡玉石的小帽,仍然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不干你的事。”关竣天拧眉说道。
“咱俩兄弟一场,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何故板着一张脸?”应少谦啧啧有声地盯着他左看看、右瞧瞧的。“是『太平帮』的盐业让人倒了帐?布业营收不佳?玉器古玩业收了假货?还是朝廷终于觉得你们二者官商势力结合得太紧密,决定斩之而后快?”
“你的狗嘴能不能吐出一句好话?”关竣天瞪他一眼。
“行!我这狗嘴随时都能吐象牙。”应少谦不以为意地仰头大笑着,还戏谑地弯身作了个揖。“敢问竣天兄,何时娶媳妇啊?”
“明年中秋过后吧。”关竣天直截了当地说道,深峻脸上尽是风暴意味。
“此话当真?”应少谦往后一退,斯文的脸上满是惊愕。
“我是会说戏言的人吗?”关竣天魁梧身材少了披风的遮掩,张狂的气势益发地散发着压迫感。
应少谦闻言,脸上的笑意加深,不客气地拍了下关竣天的肩膀。
“那你至少该提前跟我这个大舅子知会一声吧?采儿是我的义妹,你总没忘了这事吧?”应少谦说道。
“谁告诉你我要娶采儿的?”关竣天的话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
“你不娶采儿?!”应少谦眼睛睁大,嘴巴大张,一脸被鬼惊吓到的怪模样。
“我要娶的是白家小姐。”关竣天镇定地把身后发辫拉到颈间盘着,开始觉得今儿个寒意逼人。
“胡闹、胡闹!”
应少谦蹙眉低吼着,此时倒真的像是采儿真正的兄长了,就连她情绪高亢时,说话句子会重复的样子都学了个十成十。
“婚姻大事,岂有胡闹之理。”关竣天的语气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你心里叨念的全是采儿,却告诉我你要娶一个你漠不关心的姑娘。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应少谦不停地在关竣天面前踱着步,还不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竣天和采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吵架了?”应少谦扯扯身上的湖色马褂,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没有,我只是告知她我明年要迎娶白家小姐一事。”关竣天漠然地说道。
“你干脆一掌把采儿劈成两半,她还快活一点!”
必竣天闻言,仰头放声大笑,那笑声孤寂而短暂地让人心痛。
“你想太多了,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况且,商人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我只是做出我应当做的选择罢了。”关竣天定定地看着应少谦。
“你如果连婚姻之事都要选择利益,早在前两年,你义父逼婚的时候,你就和白家小姐把婚事办妥了。”应少谦不以为然地停下来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如果你真是那种重利忘义之人,我也不会把采儿的婚事延宕至今,就等着你开口了。”
“你多心了,采儿不过是把我当成大哥。”至少,在白家小姐的心里,他是个夫婿人选。
“关竣天,你这话未免太没良心。”应少谦眉头一皱,不客气地指着他的脸低喝出声。“采儿那丫头如果再喜欢你多一点,她就要爬上天去摘月亮给你了!我在风月场中荒唐过一阵子,我太清楚姑娘家的心情,就连窑子里的姑娘养小白脸,都没采儿对你那么热络。你每回一来,她整个人便像是挖到金山银山一样。”
“那又如何?那不过是采儿的一种习惯罢了。她长期待在莲院里,当然会盼着我说上一些经商趣闻。”关竣天冷硬地说道。
他向来果决,一旦认定是不可为之事,便不想白费力气。采儿方才伤了他的心,确实是事实,他可不想再把心捧到她面前,再忍受一次任人宰割的痛苦。
“你是缺心少肺了吗?亏得采儿那丫头,整天对着你掏心挖肺的。”应少谦哇哇大叫着。
“谁对她好,她便会对谁掏心挖肺。”关竣天这话,说得是有些咬牙切齿了。
应少谦看着关竣天眼中掩不住的怒焰,他噤了声,隐约察觉到问题的症结了。
“竣天,我们先把你和谁成亲之事搁下来,我今儿个来,其实是有事要告诉你。”应少谦整肃了脸上的表情。
“说吧。”关竣天一看到好友凝重的脸色,内心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简仪郡王吧?”应少谦问道。
“当然。这两、三年来,简仪郡王和『太平帮』交情极好,这京里的大事,有不少是他出面来替我们打点妥贴的。”这简仪郡王学识渊博,知书达礼,嫉恶如仇,行事正义,是号连他都要竖起拇指夸奖的好人。“简仪郡王这几日和福晋正在城内,他们伉俪来拜访福晋嫁到山西的妹妹。他们明日就会到『太平帮』内,接受义父的款待。”
“你见过郡王福晋吗?”应少谦又问。
“几次上京拜访郡王,福晋都因为体弱而未曾出来见客。”关竣天拧起眉,弄不清少谦葫芦里卖的是何种膏药。
“我今儿个陪着我娘去庙里上香时,见到郡王福晋了。”应少谦缓缓说道。
“那又如何?你该不会对一个长你十来岁的福晋心生爱意吧?”他现在可没心思陪应少谦这个风流浪子风花雪月。
应少谦看着关竣天的脸,一时也没接话。脑子仍然回荡着,他今日见着福晋时的那股子震撼感。
“有话就直说,甭卖关子。”关竣天皱起眉,脸色也随之阴沈。
“郡王福晋和咱们采儿,活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儿!”应少谦长喟了口气,沉重地说道。
必竣天颈间的肌肉顿时僵直,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应少谦。
“你说什么?”半晌之后,关竣天再问了一次。
“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没把我的话给听进去。”要不是现在的气氛凝重,他是真的要嘲笑老友的失魂落魄状的。“福晋和采儿就连脸上的朱砂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