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婚礼准备,只不过是扶桑和简捷一厢情愿的安排,在她眼中,那只不过是保全面子的礼数而已。
“小姐,妳别这样说,妳不要这样伤自己的心啊!”
“我没有啊,我已经想清楚了。”她站起来,整整自己的衣裙,便抱着琵琶要出房门。
“小姐,妳要去哪里?”
“贝勃爷应该回府了,我要去前堂的饭厅唱一曲,当作饯行。”她阻止要跟来的秋香。“妳别去了,我唱完曲就回来吃妳的冰糖炖燕窝,妳在此等一等吧。”说完她就提着裙襬飘然而去。
驱不走眉间寂寥的扶桑,刚坐好在饭桌前,见到朱槿走了进来,他的心窒闷了一下,但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便不禁伤神。
“吃过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他问。
她摇摇头,回答的语调轻轻浅浅的。
“不了,等一下我回去房间吃就行,你吃吧!”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只感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她应该对他恨之入骨,不愿看见他才是,她怎会主动来见他?
她一身白的装扮,衬托出她月兑俗的美。她静静地抱着琵琶,靠窗坐下,面对着扶桑,轻声道:
“槿儿就要离开这里了,临行前,我希望能为贝勒爷唱支曲,当作是感谢贝勒爷这段日子以来的……照顾。”
扶桑没搭腔,只轻嗯了声允许。此刻,他实在说不出任何话,脸上更添惆怅。
他状似冷酷的响应,使她一阵心痛,但她压下情绪,尽量平静自己的心情,尽可能不去想令自己伤心的事。心神一乱,弹曲的调子节奏就会乱七八糟,她可不想在他面前做最后表演时,出任何差错。
她希望他能记得她最好的一面,即使他们之间已没有男女情分,但他仍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对她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在心中,她要他知道,她凭着自己的本事,总能继续存活下去,他不必替她担心什么。
“这曲子,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唱的《琵琶行》,那天槿儿只唱了一半,容我为你继续唱完这曲子吧!”
在银冷的月光里,琵琶声欲语还休,朱槿用琴声划破宁静,清脆的嗓子开始哼唱起来。
她一边唱,一边勾起两人共同的回忆。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明月江水寒。
顿时,歉意、怜惜相爱恋的情感在扶桑的胸口狂涌而起!她的眼神虽平淡,却含着绵长的深情!但为什么没有一丝怨恨?如果有,他或者会好过一点,但偏偏就只有情意和悲伤啊!
她的泪终于忍不住,滑下面颊,但仍坚持望向他,嘴角尽量扯出微笑。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够了!”扶桑霎时重喝一声,魁梧的身子站起来!
他忍住椎心之痛,掩住了情绪波动,红着眼盯着愕视他的泪人儿!
他俩就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但他亦不准相逢却未曾相识!她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他?指控他的无情吗?她要告诉他,宁愿一开始就不和他相识吗?
“为什么不让我把曲子唱下去呢?”她万念俱灰的瞧他。
“连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也不肯给我吗?”
他深吸一口气,硬是扯出一个理由,阻止她继续刺痛他的心。
“明天是妳的大喜之日,快回去休息吧!”
“好……”朱槿尚挂着热泪的脸上扬起坚强的微笑,她拼命告诉自己:要乖巧,要听他的话!因为他是她的恩人,他从来只会帮她,不会害她!说不定他有他的苦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槿儿,妳恨我吗?”他突然拉住她的手,沉重地问。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只恨自己为什么老是不懂你的心!我把我的心、我的爱都给了你,可是却不能待在你身边,还要投向别的男人的怀抱,这才是我最大的痛苦,但为了你,我可以忍,无论你对我做任何事,只要你快乐,我都会听你!”
“是我辜负了妳!”他难掩无奈之色。
“但相信我,我所做的全都是为妳好……”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对不对?”泪水一滴滴落在她的琵琶上,眼中有着谅解。
“可是,你只会替别人着想,却不懂保护自己。我宁可你保重自己,让自己开怀些,也不愿你再为槿儿的事伤神。”
被了,他为她所做的事已经够多了,他和她的过去,将会是陪伴她一辈子的美好回忆,即使他们到最后没有结果!
“贝勒爷,我今晚就会到简府了,明天的婚礼就请你们取消吧,不要为槿儿劳师动众了!”
“今晚?太急了!况且我说过会让妳风风光光出嫁……”
“迟早都要离开的,何必多留几个时辰呢?槿儿也不需要风光的排场。”
扶桑攒眉,再一次握住她的柔荑,说不出一句自私的话挽留她。
离别的时候总是伤感,尤其面对深爱的人要离开自己,更是教人断肠!朱槿的手紧紧抓住了琴把,彷佛全身的力气只靠它来支持。
“爷,再见了。”
“保重自己。”他的声音轻轻飘散在空中。
她点点头,脚步踉跄地走出饭厅。
看着她离他而去的背影,他像被抽去全身的力气般,心中的失落如万丈深渊一样。
一股从未有过的痛楚撕裂他的肺腑,脆弱的酒杯让他一捏即碎!
照着两颗破碎之心的月亮,也像不忍看下去似的躲进云后。
第九章
扶桑从梦中渐渐转醒,手下意识探向大床的另一边。冰凉的触感使他蓦地睁大眼睛,望向身旁空荡荡的位置。
自从朱槿走后,他搬进了原本她住的寝房。睡在这房中,常叫他误以为她还未离开,因为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笑容音貌,纵使闭着眼,浮现脑海的每道身影依旧清晰得像是她从未离开过。
他摇了摇头,低声叹了一口气后,干涩悲怆的笑声从床上传出,在寝房内回响。
从前他也是独来独往,一个人生活,现在他亦必须习惯她的离去,再次习惯孤独才行!
看了看她躺过的位置,他心里头就有着复杂的情绪。有时他真的会想,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他满手血腥,才让他明明得到了,却要失去最爱的女人?如果是,那他当真活该吧?
现在她可能已经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了,他还能做什么?
他独自躺在床上,为了她,一夜无眠。
简捷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即使得到朱槿的身体,也不会得到她珍贵的心。
那晚她带着小包袱及琵琶,来到简府那刻,他就明白,她肯来他这里,只不过是顺应扶桑的希望,而不是她本身的想法。
他是喜欢她,但从来就没有抢夺之心。明知道这两人的感情,他更没办法照着扶桑的要求,将朱槿收房,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现在他只是尽朋友的道义,尽力照顾她,尽避是和她作假夫妻,他也无所谓。
方才他听下人说,朱槿又独自到花园散步。他便趁着空档去找她聊聊,希望可以在日常的谈天说地中,化解她的哀愁。
简捷每一回到花园去找她,总是见她怔怔出神地凝望远处的小桥,今天也不例外。
“槿儿!”他首先打破沉默。
朱槿徐徐抬起头,望向简捷含笑的眼,也露出了一抹浅笑。
“简公子。”在奴仆前,碍于身分,她会叫他一声相公,但私底下她坚持只称他为简公子。
“妳又在这里发呆了?如果妳觉得无聊,可以带丫鬟出府外走走,也可以弹弹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