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可以让我多劳动一下,那我会更有精神的。”她大概只有做奴婢的命吧?
“妳这次来是当夫人的,又不是当丫鬟,别太勤快了!”简捷猛叹着气。
“我也知道对着我妳会感到无聊,但这也没办法,扶桑要我好照顾妳,我不能让妳有半点差池。”
听见扶桑的名字,和熟悉的对话,朱槿心悸得将唇瓣咬得出血。
“槿儿已经是简府的人了,从此只有简公子可以左右我的去向,别再提贝勒爷了。”
“是吗?我可不认为他对妳已没半点意义。”他说话毫不转弯抹角。“妳还是爱他的,不是吗?”
她脸上的笑容一滞,眸光一黯。
“这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只是被逐出贝勒府的下人罢了……”
他直接挑明话题,不让她继续逃避下去。
“妳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一个月了,妳还想不通,还要欺骗自己呢?如果事情是这样简单,那我和妳早就有夫妻之实了。”
朱槿脚步踉跄了下,她再也假装不了,扶住一边的石桌,哽咽起来。
“那为什么不简单一点?为什么他不能爱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肯让我爱他,即使只有一点点,我也甘之如饴!”她连这个机会也没有,她还可以怎么办!
“槿儿,妳千万不要恨扶桑!他虽然杀过很多人,但他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他会这么做,是为了报恩!”简捷直勾勾的望着她。
“扶桑他只是不懂怎样去爱,所以妳要多体谅他才是。”
“他到底为什么要让人模不到他的内心?他就那么怕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没有人了解他的内心,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扛下那么多寂寞和重担,但碍于他的身分,他从来不敢向谁打开心门。”即使简捷和扶桑是多年好友,有时候也不能探及他的内心。
朱槿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想从他身上知道更多有关扶桑的事。
“皇上要靠他铲除叛徒,他的宗族要靠他光复康郡王府的昔日繁荣,他不能不坚强!要是他倒了下来,很多人就没有办法生存了!不过幸好有妳出现,让他的生命有了转机。”
她脸色苍白似雪,一点都不认同简捷的话。
“转机?不,有了我,他做事不但绑手绑脚,还要被皇上怀疑他的办事能力和忠心!我只是扶桑的负累!他不要我是对的!”
“没错,妳是他的负累,但他身为一个杀手,必须有一个负累。一个小孩,一个女人,哪怕是一只狗!有了挂心的负累,才可以挽回他失去的良知,和爱人的能力!”
她无言,静静望着园子,黑眸滑下一行泪。
她心痛,为了这样的他心痛!她知道他是多么寂寞的人,可是如果真如简公子所言,他是那么需要她,为什么他仍无情地撵走她?
她宁可相信他已经不需要她,也不愿看见他掉进更深的孤独之中!
欢玉仕房中的一间雅房内,坐着三个气宇轩昂的男人,默默喝酒用膳。
今晚这个饯行宴上,他们的神色各有不同,而最泰然的,却是即将远赴喀尔喀的扶桑。
“十王爷受命护送前来谒见的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返回外蒙古喀尔喀,皇上恐他途中结党作乱,所以这次派你带人去,不但要暗中监视,若当真有什么行动,可格杀勿论。”济傎说得自然,彷佛不把这危险的任务当一回事。
“只是他们若有意谋反,恐怕不容易解决,他们那边一定有厉害的招数。”扶桑轻松自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你可以轻易解决的吧?”简捷替两人倒了杯水酒后,再挟起一块鲍鱼往嘴里送。
“不见得,但我会尽力。”扶桑扬起双眉,慢条斯理地嚼着琵琶大虾,淡笑地接道:
“不过如果我没有回来,记得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报仇,别让十王爷那帮人好过!”
“没有回来?老兄,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你还是第一次在出任务前,跟我们说这样的话呢!”济价意外扶桑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已经暗示过我,这次的任务很艰巨,它很有可能是个陷阱,要我千万留神。这样,你说我要不要先交代遗言?”
简捷一听,筷上的菜肴滑落,抬眼盯住若无其事的扶桑。
“假如你真的出事了,那槿儿怎么办?”如果他惨遭不测……没人胆敢想象这恐怖的可能性!
扶桑下颔一紧,倏地敛起笑,没料到简捷会提起她。
“她已是你的妾室,与我再无瓜葛。”他道。一双眼透露着无尽的沧桑,黝黑深沉,像潭不见底的冷泉。
“槿儿一直在等你回来接她,你怎可以完全不当她是回事!”简捷的眼中充满斥责。
“我承诺过会替你照顾她,但并不代表我会与她圆房,阻碍她继续思念你、爱你!”
扶桑微怔,一时间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了。
“朱槿和你是假夫妻?”济惯间。
扶桑低沉的声音里透着若有所思。
“你怎么可以让她受这种委屈?她只有十七、八岁啊,你要她一直守活寡下去吗?”
简捷难以置信,蹙起浓眉瞪着他。
“让槿儿受委屈的人是你!她是个那么柔顺的女子,虽然伤心,但仍听从你的安排,乖乖在我这里住下来。我以为终有一天你会想通,会去接她回你身边,但你现在竟然要出这种可能一去不返的任务!”
“这是我的职责,我早就有随时送命的准备!就算今次我真的出事了,那又如何?这就是我把她送走的原因啊!”他注定无法与女人平静地厮守一生,孤寡又如何?
“但她的心已经碎了,只有你才能缝补回来!我求你,不要再逼自己了,如果你心里有槿儿,就要好好把握,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来后悔,那时就来不及了!”
他怔愣在原地,感觉心正狂乱地紧缩着。
济傎也拍拍僵住的扶桑。
“对,皇上早已不在意朱槿了吧?皇上在乎的只是你的能力和忠心,只要她不影响到这些,她会没事的。”
看来失去朱槿的牵绊,扶桑已觉得人生再没有依恋,才会抱着必死的心去喀尔喀出任务。
“我早就腻了她!我不需要有个女人在身边碍手碍脚!”他露出嫌憎的表情,否决朋友们的好意。
“我可是堂堂的血滴子领袖,且很快就会恢复康郡王府的名声,承袭康郡王之名,何必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这当真是你的肺腑之言吗?”
“当真,有机会你帮我跟她说清楚吧!”
说完,扶桑起身,步伐稳健的走出门槛,却没有勇气转头面对质问他的简捷。
是的,他欠她太多了,却无法补偿她,只好逃避。只要让任务缠身,他就能忘掉一切痛楚了!
唯独放在他身侧紧握的双拳,无可奈何地往窗外睇去的视线,泄漏他激动隐忍的情绪。
喀尔喀河东阿鲁特拉奇岭西麓
漠北之地高山群聚,险峻之岭下,多是急流河川,少有部落在此扎营聚居,所以人烟稀少。
明月挂在夜空,白沙覆盖黄土,蹄声畦畦由远至近,在宁静的野地响起杀戮的号角。
扶桑灰暗而冰冷的眸子,闪烁着噬人光芒,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坡下不远处一行正在浩浩荡荡赶路的队伍。
视线很快搜寻到行进队伍中间一顶华丽的轿子,他冷鹜的眸子一瞇,抬起头来望向天际,似乎在等待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