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愤愤地睁开眼,果然是那只小狐狸,偏偏见他醒来,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跑到旁边,叼起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风筝,跑回他面前。
“你让我给你放风筝?”山顶上怎么放风筝?而且,风又这么小。
偏偏直点头。在它的脑袋里,只要有风筝,就能飞上天,何况,不要以为它不懂,它可知道他和止虚都有很厉害的本领。它冲他眨着眼,很坚定不移地期待着,看样子他不答应它是决不会罢休的。
“好,我给你放。”这个小家伙,不是指使他,就是破坏他的东西,他们上辈子是不是有仇……对哦,是有仇,可是,难道偏偏一直记仇记到现在,那些孟婆汤岂不是白喝了?他逼偏偏喝孟婆汤,现在偏偏反过来欺负他,这是不是叫做报应?
魏然则取出一道符,烧燃,口中念念有词,山上凭空便起了一阵风,他把风筝一放,风筝借力扶摇而上。这只风筝是一只燕子。燕子飞呀飞,飞上去好高,好远,直到成了一个小黑点、偏偏在旁边蹦来蹦去,大尾巴摇啊摇,像一把美丽轻盈的羽扇。这把羽扇摇着摇着,突然转了方向,奔向走过来的止虚,一跳一跃,窜到他怀里。
“师傅!”魏然则将风筝系在树上,走过去,“你是要出门吗?”他早上看见仙鹤衔着信笺飞来,不知是哪位神仙找师傅。
“我要前往蓬莱赴会,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看着偏偏,”止虚将偏偏放到地上,叮嘱道,“你也不要老是跟他捣乱,听到没?”
偏偏听到了,也听懂了,知道他要出门不带着它,紧紧攀着他的手臂不放。
“你也想去?”
“呜——呜——”偏偏低声叫着,眼睛眨个不停。
“不成,人家可没请你。”止虚轻轻松开它的爪子,不料它改变策略,死死咬住他的衣袖,一副奋斗到底的架势。
止虚稍稍扳起脸,“偏偏,不得胡闹!”现在纵容它,将来必定无法无天。
他在骂它。
偏偏委屈地瞪大眼,确信他是真的不打算带它一起,眼眶马上就红了,水汪汪地蓄满泪。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它松开袖子,“嗖”的一声向崖下冲去。
它在干什么,以死相逼吗?它跟谁学的这些鬼主意?还是,上辈子的狡猾奸诈一点不落地保留了下来?
止虚凌空一抓,偏偏迅速下坠的小身体像风筝一样被牵了回去。被逮回来的偏偏非但没有半点惭愧,反而一脸奸计得逞的诡笑。
“师傅,干脆找条绳子把它绑起来。”魏然则在一旁献计,这条计策,多多少少有点公报私仇的味道。
“你能绑住它多久?”既然它的愿望如此强烈,不妨满足它一下。止虚懒得费力气教训它,他的责任是确保它的安全,并非导它入仙道。不过,日后也要多对它讲经传道,和缓它的不驯与戾气,以免它轻易丢了性命。
眼看止虚带着偏偏去赴蓬莱会,惹得魏然则眼红不已。止虚一向独来独往,从来没有领他去那些仙山圣岛游玩,说是要等他成为真正的神仙,这当然是借口,师傅根本就是逍遥惯了,嫌他是累赘,可现在,师傅却带着那个小累赘……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虽然他这个徒弟是他自己厚着脸皮死乞白赖讨过来的,但师傅也太厚此薄彼!
“然则,你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眼,修道之人,最要紧心平气和,静思宁神。”
云端飘来的是师傅的声音。他这点小肚鸡肠,师傅都知道,魏然则羞得满脸通红,喃喃道:“徒儿知错了。”唉!好可怜,道行太浅,连个小心事都藏不住。
☆☆☆
蓬莱远在海外,止虚怀抱偏偏一路驭风而去,眼见脚下景象好似长了脚往后退,偏偏看得新奇有趣,一双眼瞪得大大地,别提有多兴奋。
蓬莱岛上的事物,比起驭风飞行,更吸引偏偏的注意。它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钻到那里,玩得不亦乐乎。当然,也有烦心事,那些仙子们见它灵巧可爱,免不了模一模,逗一逗,它光滑润泽的毛色,不知沾了多少仙气,可惜,这些仙气沾在身上没什么好处,只是腻味得很,它几经挣扎,好不容易月兑了仙子们的玉掌,重获自由。
“这只小狐狸,好可爱!”
偏偏听到这句话,惊得毛都坚了起来,逃开老远,才敢回身看出声的人,不是,不是人,是仙子,这位仙子,嗯——与其他仙子不太一样。偏偏分不清是哪里不一样,反正一见到她,就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她走过来拍拍它,它也一点都不排斥。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呢,不管你吗?”仙子说话极轻柔,满是爱怜。
“我就是它家大人,”止虚执了一壶酒过来,对仙子说,“忘川水神,好久不见。”
“原来是止虚真君,”孟婆笑道,“你何时养起狐来了?”
“它可不是一般的狐。算起来,与你也是旧相识。”
止虚将酒壶放在石桌上,偏偏跳上去,凑在壶嘴上闻了闻,酒香滋滋地冒出来,在它鼻端萦绕。
“旧相识?”
“是。它的名字叫偏偏。”
“偏偏?”孟婆惊讶地看向那只抱住酒壶嗅个不停的小狐狸,它的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酒壶上,那副垂涎欲滴地谗样,与她见过的偏偏相差太多。
“它其实没怎么变,”止虚说,“慢慢你就会知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偏偏正扳起酒壶往嘴里灌,咕嘟咕嘟,它刚喝了几口,突然“咚——”一声,四脚朝天倒在桌上。
“它……怎么了?”孟婆颇为担心。
“没什么,它只是醉了。”偏偏喝酒是跟他学的,酒量一直不错,只不过这壶酒劲道比较重而已。
“醉了?”看它呼吸均匀平和,嘴角还挂一个满足的微笑,应该是醉了吧。
止虚将偏偏安置在自己臂弯里,对孟婆道:“我们要回去了,不知水神可有兴致前往舍下?”
“好。”她也想与偏偏多多相处。
☆☆☆
如果要问魏然则,世上有什么比偏偏更讨厌,他一定会说是会说话的偏偏。自从偏偏学会说人话之后,那张曾经勉强可以称作安静的嘴,一天到晚聒噪个不停,更糟糕的是,那张嘴还学会了念咒语。唉——听听,又来了!
“魏然则,你躲在哪里?出来……”响亮而稚气未月兑的声音在林间回荡。魏然则安然地听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这次,他才不怕它搞什么花样,他已经在自己身上搜遍了,没剩下什么可能遭暗算的东西,绝不会像以前一样,身上突然冒出五颜六色的烟雾,或者发出什么凄厉恐怖的声音。
偏偏的声音远了,渐渐地一点动静也没有了,魏然则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反而担心起来。照理,偏偏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莫非……它又迷路了?这只小狐狸有迷路的习惯,偶尔还丢三落四,不晓得是不是喝了孟婆汤的后遗症。魏然则翻身站起来,认命地去寻找偏偏的踪迹。
那只魏然则以为失了踪的小狐狸,此时却已经平安地回去了。住所早就被它翻得一片狼籍,但,找不到人陪它玩,它只有再翻一次,反正,不管它弄得多凌乱,他们总有办法恢复原貌。
折腾半天,偏偏不知从那里叼来一只精致古雅的锦盒,它用鼻头拱啊卑,掀开盒子,柔软细腻的缎面内,躺着一卷书画样的东西。它将卷轴叼到一处空地,用嘴咬住绳头,扯开,前足扒开卷轴,首先出现在它眼前的,是一片红艳艳地轻盈裙据。画中是名女子吗?止虚收藏的字画不少,大多是山水,鲜有人物,不晓得这幅画画得是谁,它认不认得。偏偏将画全部展开,绕到另一头,仔细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