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我兴许做几回人了。”做人还是做妖,有什么分别呢?她是宁可做只狐狸精的,“虽说他做人一次比一次失败,多少还有些潜质,雕着雕着总能成器。”传言赤?怒是五帝中脾气最暴躁也最勇猛的一个,吴攻比起他来,相去何止万里。
“把千寻镜给我。”袁总管略一沉吟,道。
偏偏依言解下那面小铜镜,交给他,心头很是感激。“千寻镜”是联络的法器,只要在镜上留下对方的讯息,天下地下,皆能感应。他将讯息留下,无疑是许下一份承诺,只要她有求于他,必定拔拳相助,他们交情并不深,这份礼,着实很重。
袁总管也从身上掏出面小铜镜,将它们并列在桌上,手一指一挑,一串紫色星光闪闪烁烁,落入偏偏镜中。
“接好!”偏偏扔过一瓶酒来,袁总管顺手抄起。她自己也捧起一瓶,道:“先干为敬!”仰起脖子,灌得咕咚咕咚直响。
第二日偏偏便离开吴府,吴攻想秭昳是公主,自然什么都有,偏偏又是妖精,要什么还不是手指一动的事,没什么好送的。倒是似语编了几条精致红丝带给偏偏,还备好几色小点心。
除了似语,只有萼泪织过发带给她,偏偏一阵激动,忍不住往她身上一扑,道:“似语,真的好舍不得你!”离愁扰人,惹得她这阵子特别容易感动。这一别,短则半载,长则十几几十年,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偏偏愈想愈悲伤,甫一入马车,叭——地掉下一滴泪来。
吴攻自认识她,何曾见她哭过,慌了手脚,道:“不想去就别去了。”
“谁说不去?”偏偏说,“我想哭就哭,又没碍着你,我哭我的,你只当听不见看不到就是。”
吴攻听她这么说,就闷在一边。
偏偏也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没多久就过去了,擦干眼泪,她右手往吴攻面前一展,微笑道:“别说我没有照顾你,你知道用法的,收好了。”正是她上回给吴真真的那种小红铃铛。
秭昳见了偏偏,欢喜得什么似的,想着怎么说也要把她给洛阳王看看。拉着偏偏,就往洛阳王府去。偏偏早听说洛阳王仪表非凡,一见之下,果不其然。只见他清清闲闲一袭月白长衫,双目如点星,面容如温玉,翩翩然有神仙之姿。相形之下,他身旁那位客人就失色许多,一身不干不净的青衣,两只似醒非醒的醉眼,连嘴角挂的笑也像树上的秋叶,摇摇晃晃的。
秭昳将偏偏往前一推道:“小皇叔,你看,这样美丽的可人儿值得上你帮这个忙吧?”
偏偏也乖乖巧巧地下拜,起身时,眼帘轻轻一揭,那抹魅惑又悄悄斜逸而出。
洛阳王初见偏偏,只道原来真是这等美丽女子,此时,心里竟跳了两跳,像湖面给扔下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虽然不动声色,却仍给旁人看了去。
“小皇叔有客,我们就不打扰了。”秭昳现完宝贝,志得意满地带偏偏离开。
待她们走远,那位客人斜着眼,调侃道:“止水微澜,有人凡心动了。”
洛阳王斟杯酒送到唇边,浅浅啜一口,笑道:“我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毛病多得是,何止于此。”他并不以为自己已超越尘世,了无牵挂,但也从未想过会为一名女子心动,那种陌生的感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扰乱他心头一池静水。
第四章萼泪
无趣啊!
秭昳瞪着窗外又急又密的雨,秀眉紧锁,一筹莫展。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的雨,下得她全身懒洋洋地,一点劲都没有。
“不如我们再来变戏法吧?”偏偏提议道。她几百年的道行,沦落到变小把戏逗人开心,可怜!可怜!
秭昳摇摇头,道:“变来变去,也没什么新鲜的,偏偏,有没有别的玩意儿?”她会那么多戏法,说不定,还有其他本领。
“我想想……”偏偏随手拨动书卷上挂着的牙签,那些小而薄的牙签就像叶子一样被荡来荡去,她无意间瞄到一张牙签上的字迹,忽然停住了。这一卷是徐陵的《玉台新咏》,她记得其中有首诗叫《古诗为焦仲卿所作》。
“看什么?是《列异传》还是《搜神记》?”秭昳见她许久不出声,忍不住一探究竟,“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是诗吗?”
偏偏笑道:“听你这句话,就知道你平常读的什么书,这首诗讲得是一对相爱的男女不能在一起,最后殉情而死。”
“殉情哦?多悲惨!殉情……”秭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一个投水,一个悬梁,我知道。”
“你喜欢听故事吗?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秭昳皱皱鼻子道:“不会也是殉情吧?不听。”
偏偏道:“有一点像,不过,是个神仙鬼怪的故事。”
“那你说吧。”
秭昳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一心一意听故事。
偏偏理理头绪,说道:“很久以前,在吴郡,有一名叫花萼的少女,才貌出众,能歌善舞,她唱歌的时候,鸟儿会停下来听,跳舞的时候,鱼儿会浮出水面看。她的心上人,琢得一手好玉,他用了九个月的时间,制成一方玉壁,准备向少女求亲。谁知有个恶霸也看上了花萼,强行把她娶走,成亲那日少女杀了恶霸,投湖自尽。她的心上人就把那块玉壁捧到她坟前,不吃不喝,绝食而死。那块玉再也没人动过,很久很久以后,玉上渗出一滴血珠,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成人形。”
“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秭昳突发奇想。偏偏变得戏法出神人化,一点破绽都没有,也许不是戏法,是法术,而且,她老穿红衣裳。
“不是,她叫萼泪,”偏偏直直地看着秭昳,“她是我最好的姐妹。”
“呃!”秭昳一时傻了眼。她是妖精!她真的是妖精。她真的遇上妖精了,有意思!她美滋滋地笑起来。
“看来你是一点也不害怕,不怕我吃了你?”这个公主,当真——与众不同。
“你不会的,”她信心十足,“你是妖,我是人,你要把我怎么样,我根本跑不掉,哪里需要费那么多精神。”妖精进餐之前喜欢变成侍女哄食物玩的吗?没听过。
偏偏正色道:“不是所有妖精都和我一样不吃人的,你别听说是妖精就以为有好玩的事情,把小命搭进去。”
“哦!”她嘴里答应着,问道:“那个萼泪也和你一样好看吗?她也喜欢穿红色吗?带我去看好不好?”
“萼泪……她穿起红色来,显得很清雅,她最喜欢的是绿色,清清浅浅的绿,像一块玉。”她看起来像玉,旁人也以为她是玉,其实,她是玉上那滴情血。
“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仙果,有什么奇遇?”
“奇遇?”偏偏苦笑,“妖精爱上神仙,算不算奇遇?”
“她爱上谁了?”
“西方天帝白昭拒。我不知道她们如何相识,只是忽然有一天,发觉萼泪变得十分美丽,满眼水汪汪的,无缘无故自己会笑起来,”那时的萼泪,温柔得像在发光,“神仙是看不起我们妖类的,就像那些达官贵人看不起平民百姓;我们也一样看不起神仙,所以萼泪根本不让我们知道她在和神仙约会,我也是无意间……”
秭昳见她停下来,追问:“后来呢?你们棒打鸳鸯?”
偏偏无奈地叹口气,道:“我想过。可狐衣说,萼泪爱上谁,愿意和谁在一起,我们都无权干逾,况且,我们要栏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