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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 第2页

作者:谭曙

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泛着若隐若现的光泽。

吴攻与偏偏远远观望,谁也不忍心破坏这动人的情致。偏偏觉到鼻头微酸,这一幕,让她忆起在流光中逝去的许多往事。

吴攻突然问:“魂魄回不去,会有什么后果?”真真周身焕发的神采,是他前所未见的。她一直是那么虚弱,那么沉静,那么孤高寂寞。

“七天之后,她就是只游魂野鬼。”她一直拿不准真真是如何灵魂出窍的。他们来了这么久,那男子一直没察觉,这么差劲的鬼,怎么会有那个本事。那是什么力量?爱情吗?

他们终于被发现了。真真脸上露出惊讶、疑惑与不安。

“真真,跟我回家。”

家?那个她下了多大决心才与之别离的地方。那儿有她的亲人,她的依恋,她的前尘旧梦。

她不言语,但他看出她眼中的坚决。他,他们,终于失去她了吗?他转向那男子,男子在近处看来,不止丰神俊朗,器宇轩昂,而且狷介不羁。他的诗文才华,全在眼神中绽放出来。

“要不要用强?”偏偏轻柔地说。这样寂静的氛围让她有点难受。

真真瑟缩却步,一双温暖的手臂及时圈住她。这红裙长发的美丽女子,是谁?她要将他们分开?她知道,她可以分开他们。

“再拖下去,你就活不成了。做人不好吗,要做鬼?”这话说得实在违心。做人有什么好?套副空壳子在人间忙忙碌碌几十年,临了,往那硬梆梆的木头里一躺,又变成一只鬼。

“我要与她在一起。”那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

“就是你调唆她,真真,别听他鬼扯,你娘一直等你苏醒呢!要不这样,先回去,待你娘百年之后,再陪他做鬼夫妻。”

真真轻轻摇首。

偏偏毫不气馁,继续游说:“你怕到时红颜尽褪做老女鬼,是不是?那就证明他爱的只是皮相,这种花言巧语口是心非的男人,太靠不住了。万一他始乱终弃,你娘和你哥哥都不在,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孤零零的,怎么办?”

那男子毫不在意偏偏的挑拨,炯炯地双目中露出一丝不屑。这不免让偏偏大为光火。

“你不会明白的。”真真幽幽地叹口气。

她心里那把火忽然一下子烧尽。这句话,这神情,是如此熟悉。当年,萼泪也是这样云缠雾绕地噙着泪,千愁百结地说:“你不会明白的。”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她们都是兰心蕙质的好女子,怎么都这么死心眼?

“有没有法子,既不让娘伤心,又不必拆散他们。”吴攻许久没开腔,一出口就是难题。

“有。让他借尸还魂,把真真迎娶过门。”偏偏想想,说。

“我们好不容易月兑了俗世的桎梏。”真真望着那广阔的水泽,“看!这不是诗里写画中画的,它有形状、有味道、有灵性……”

“可它没有颜色。你想永远只在月光下看这些吗?你知不知道白天的云梦泽是什么样子?”偏偏问。

真真嘴角浮出抹陶醉的笑意,“有月光,够了。”

又是很长很长的沉默。

吴攻深吸口气,走到真真面前,把那只象牙手镯放到她手心,“哥不能一直照顾你……以后若受了委屈,不准憋着,回来找哥,记得。”

“找他不如找我,”偏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小红铃铛,“你只要对它说两声‘偏偏助我’,我就来帮你收拾这个……”

“伯牙吾台达雍。”男子自报姓名。

☆☆☆

“哗——”

吴攻猛睁开眼。偏偏正端着只空面盆,得意地俯视他。

“少爷,你今天要去绸缎庄,不能赖床了。”她的声音听上去竟很体贴殷勤。

吴攻没好气地说:“湿成这样,我赖得了吗?”

“啧!啧!这么躁,看来还得浇上一盆。”

吴攻忙道:“别胡来!当心我把你卖了。”他这主子兼救命恩人,没威信倒也罢了,还老被戏弄,什么世道?

吴攻穿戴梳洗好,燃上一支香。自打真真下葬,他房里就添了这只香炉,每日三支清香供奉。

吴家是大商户,仅洛阳就有十几处买卖。吴家二老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吴老爷过世后,吴攻更没了管束,整日游手好闲,胡作非为,这两年渐渐接手家业了,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从绸缎庄出来,吴攻仰天就是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埋怨道:“都是你弄的,瞧吧!看我病倒你有什么好处。”

偏偏笑着说:“这才初秋呢!到了冬天,我用冰灌你。夫人可成天叮嘱你要努力,要上进……”

“她可没叫你管我。”

“我听到了嘛,就有责任督促。你老睡到日上三竿,睡成个大肥猪,以后谁肯要你。”

“你不是要报恩吗?以身相许得了。”他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记重拳。

“说说都不行!”吴攻忿忿然。

“说也有罪。”偏偏叉着腰,凶神恶煞样。

他们这时正打一家酒楼经过。偏偏虽然是妖精,毕竟不能料事如神,至少她就没料到那会儿会有碟香喷喷的花生米被扔下来。青天白日的,又不能用法术移形,好在她身手敏捷,险险躲过。

吴攻就没那么好运,那阵花生雨下得——套句大诗人白居易的名句:大珠,小珠,落玉盘。那玉盘还在他脚边跌成一片片。

岂有此理!偏偏二话不说,就往楼上冲。

楼上更是一塌糊涂。蹄膀、鱼头、鸭舌、卤牛肉,全长了翅膀在天上飞。那些人还嫌不够痛快,正开始砸桌椅。

那种张牙舞爪目中无人的恶行恶状,让偏偏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大吼:“你们这群王八蛋,给我住手!”

十只眼睛齐刷刷望向她。

偏偏将头一扬,冷冷道:“你们方才惹到我家公子,必须向他赔罪。”

她扬头的时候,那种深入骨髓的媚态,不自觉又跑出来。

吴攻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每次她这种矛盾诡异的眼神一出现,他就觉得很危险。

那群人却看得失了神。天底下怎么有这等妖娆的佳人!

为首的纨绔子弟倨傲地问:“惹到他,怎样?”被她迷倒是没错,气势却不能减,一个小丫头,迟早还不是他囊中物?

“公子,”偏偏说道,“看来你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吴攻一怔,“我?”对方有五个人,他怎么打得过?简直是以卵击石。

“嗬!要动手!”那群人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你会赢的。”偏偏将吴攻往前一推。

他突然觉得全身充满力量,手不由自主挥了出去,龙形虎步,拳脚生风。偏偏在一旁乐得直拍手,不时打几下天平拳。她只是个小婢女,负责落井下石就够了。

“起来,起来,咱们再比划比划,公子我还没打痛快。”吴攻沉醉在成功的喜悦中,得意之下,未免忘形,冷不防一颗石弹射来,眼角顿时一片瘀青。“小子,敢暗算我!”他狠狠盯住目标,狂风扫落叶般打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吴攻大获全胜。

偏偏在那纨绔子弟面前蹲下,笑眯眯地问:“我们家公子的拳脚不错吧?他今天打得高兴,赔罪就免了,下回你要闹事,可得挑好地方,别再叫咱们碰上。”

走出酒楼没几步,吴攻就哼哼起来,“我怎么觉得像自己被揍了一顿,浑身上下痛得要命。”

偏偏伸手在他眼角一拂,那块瘀青马上就消失了。她无奈道:“外面的伤痕之类,我可以去掉,皮肉之痛就治不了,你就忍几天吧,难得威风一回,再痛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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