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偏偏”这棵红色植物,在我心中已扎根许久,只怪我不够专心,有时忘了浇水,有时忘了修枝,疏忽之至。所幸,她自己很顽强,餐风饮露,含英咀华,当初小小幼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枝叶婆娑。
看她翩翩起舞,看她振袖于飞,心里多多少少,总有些羡慕,还有些满足欣慰,仿佛心中那微不足道的想望,也随她轻展的羽翼,悠游于天地之间。
楔子因缘
天上风雨大作,雷霆万钧,犀利的闪电如天神放出的斩妖之矢,一道道直射下来,让众生万物心惊胆颤。
一条红色的影子,在雷电下慌乱地躲闪,拼命奔向山腰一座破庙。
那年久失修的庙宇,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平日里,这儿只有些野猫野老鼠野兔子,此时,添了个小男孩,孤零零坐在掉了一只耳朵的神像前。
小男孩把头耷在膝盖上,手里拿根木棍在地上乱划,时而抬起头瞅着天。
(此处缺文)的声音由庙外传来,他刚抬起头,一只火红的毛茸茸的东西已钻入他的怀里,死死粘住。他试图将它看清,它也正歪着脑袋瞧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像是两颗养在水里的会动的黑珍珠。
小男孩伸出手,轻轻抚模它的毛,口中哼起歌儿。
灿烂的晨曦撩开他的眼皮,他揉揉眼。那小东西早已醒来,背对他面向温暖的朝阳,那一身火红的毛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柔软的大尾巴如裙裾般垂着。
半晌,它回过头,圆眼微微眯起,大尾巴扬起来,尾尖向下点了点,算是答谢。
少顷,便如离弦之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章我是一只狐狸精
入谷的路上,阳光很明媚,伴着鸟语花香。山谷名叫归月,很有诗意,但这几年一直在闹鬼。
接到信说妹子病重,他急忙赶回洛阳。途中遇到这批耽搁了行程打算入谷抄近路的镖师,便结伴而行。
黑暗阴森的山谷,像口又硬又破的大铁锅。近处猫头鹰的啼叫,远处隐约的狼嗥,击在他的心上,铮铮作响。
镖师中有人扯起嗓子唱歌,试图舒缓这压迫人的气氛。一阵阴风袭来,将歌声在风中撕断。他只感到一大片黑云压下,人已凭空飞起。
我死了!他想。
传来巨痛,他被扔到草丛里。两只深不见底的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他,凑过脸来,张开嘴。
天!两颗又长又锐利的尖牙,而且还发光。
他几乎昏过去,吓到连闭上眼的气力都没了。
树林中有人格格地笑起来,边笑边说:“那样恶心的东西,亏你们咽得下去。”
那怪物霍地立起,右手一划,风卷着沙石打过去。只听林中一声哎呀,红光一闪而出,将它当胸一击,直飞出数尺,仆在地上。怪物冷哼一声,倏地一下无影无踪。
他还未定住神,眼前忽然闪现一片光晕,光晕中一抹红色倩影。他从未见过这样长这样美的头发,没有戴花,没有插珠钗,只用一根精致地红丝带束起,水样流下,直至离地寸许。
她走上几步,一双晶亮纯净的眸子无邪地瞅着他。
“你叫吴攻?”
她说话的时候,眯了眯眼睛,一抹妩媚妖娆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飘了出来。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我是来报恩的。”
“在下不记得何时有恩于姑娘,姑娘怕是认错人了。”这样说会不会得罪她?就方才那一下子,她肯定不是普通人。
“你自然不记得,那是上上上辈子的事了。”
上上上辈子!他惊惶。
“姑娘……”
“我叫偏偏。我不是人,我是一只狐狸精。”
狐狸精!他竟然对一只狐狸精有恩!她怎么报恩?接受一只狐狸精的报恩会不会天打雷劈?所谓恩,是不是上上上辈子的情债?
“你不是要赶回洛阳吗?走吧!”她伸手要拉他。
“等一下。”
“干吗?”
“我那两名家丁,还有同路的那些镖师……他们……”他们不像没有义气的人,将他独自撇下,或许已遭不测。
“他们?早成干尸了。”当真如此。“那些瞎耗子连镖车里的珍珠都刮得一颗不剩。”
“瞎耗子?”
“就是蝙蝠。那些人也太大胆了,带这么多宝贝,也敢往谷里撞……想什么呢?”
“总不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葬身之地?”偏偏扫一眼山谷,“这儿不就是个大坟墓?”
☆☆☆
他们到洛阳的时候,太阳才刚偏西。再好的千里马,也快不过偏偏的飞行术。他们在途中歇了三趟,他一直想瞧瞧呼啸而过的是什么景象,偏偏警告他若睁眼会摔个粉身碎骨,好奇心毕竟不及对生命的爱惜。
“这儿有同类的味道。”偏偏进府后悄声说。
“别唬我。”吴攻声音微颤。一天之内遇到两个妖精,够刺激了,上天莫要再捉弄他。
吴老夫人乍见儿子带回个标致可人的姑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偏偏盈盈下拜,哀声道:“求老夫人收留偏偏。”
吴老夫人忙唤她起来,问起原故。
偏偏便说起儿时家中如何贫苦,如何不得已卖给人当丫头,如何被夫人小姐欺辱,如何被诬偷盗、逐出门户,如何被吴公子搭救……
连一旁的吴攻都几乎以为,眼前这声泪俱下的小女子,是自己拯救的苦命丫头。
那吴老夫人早听得又是怜爱又是疼惜,想起那多病的女儿,心里更难受,“好娃儿怎都这样苦命……”
偏偏赶忙安慰:“老夫人菩萨心肠,小姐一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吴攻也在一旁劝解,好容易才劝住母亲,便往妹子的住处奔去。
吴小姐的阁楼精致非常,室内摆设文雅素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昏睡中的吴真真虽然面容清瘦,但神态安详,仿佛只是睡得太久醒不过来了。一旁服侍的小丫头倒显得更憔悴。
“似语,小姐昏迷后再也没有醒过吗?”
叫似语的小丫头点点头。偏偏此时才仔细打量她。她的五官很纤秀,一双凤眼像会说话似的,正合了她的名字。
“你叫似语?这名儿真好。是小姐取的吧?”偏偏问。
似语又点点头。
“我叫偏偏,是公子捡回来的丫头。从今以后,咱们也是姐妹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吴攻仔细端详妹子的脸色,问似语:“大夫说是什么病?”
“大夫们都说没见过这种怪病,只开了些温和调养的方子。”
“这样……”
偏偏忽然插言:“公子赶了这么远的路,不如先去休息?”
吴攻见她神色有异,也不拒绝,走了几步,回头嘱咐:“你也去歇着吧,累垮了,到时真真可饶不了我。”
“你倒是体贴。”一走出阁楼,偏偏就取笑他。
“你支我出来做什么?”
“你妹妹那不是病。法术中有一种,叫灵魂出窍,就是魂魄从身体中分离出来,真真现在就是这样。真厉害!这一招我可练了好几年呢!”
“你一定有办法。”
“她是你妹妹,我当然会救。你取件她常用的东西给我,先找到她再说。”
吴攻拿来的是只象牙手镯,偏偏把镯子抛在空中,右手捏个法诀,少顷,手镯就自己动了起来。
“找到了。”
吴攻忙道:“我也去。”
偏偏想了想,抓住他的手,“闭眼。”
☆☆☆
云梦泽。
明朗的月光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水泽。
就为这个名字,也值得她牵挂这么多年。何况还有这样浩渺的水光,这样皎洁的月色,这样的男子。
风轻轻吹拂,撩动衣袂。她在风中轻快地旋舞,光彩四溢,顾盼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