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头?”好陌生的地名。
阳光亮晃晃的有些刺眼,她微瞇起眼,视线却穿过花窗,落在想象中的那个陌生地方。
“小姐……”
小仙的声音倏地变小了,不知道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服侍大小姐那么多年了,她知道小姐的性情虽然温柔,却极有主见,这次的婚事,一定让她很心烦。
“小仙。”
“是。”她乖巧地应了一声。
“妳去叫那祥子过来,我有些话想要问他。”桔梗淡淡地交代。
虽然奇怪小姐的吩咐,但她仍连忙退了出去,乖乖地去执行她的任务。
☆
祥子被领到桔梗的面前。
走遍了大漠南北、锦绣山河,他见过各种各样可爱、可厌、可憎、可人的女子,但在这如诗如画的江南、在这花团锦簇的桃花林中、在这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里,一道纤柔的身影竟让他难得地失了神。
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如黑缎似的乌亮长发上簪着翠玉金步摇;她穿著一袭娇艳的桃色衣裳,袖口和衣襟处用金线绣着几朵花,一身丝绸华服的她显得贵气逼人;像和阗美玉似的羊脂玉肤,嵌着两颗盈亮璀璨的眸子,美得像这林子里的桃花精幻化成人。
他看着她,忍不住心醉神迷起来。
桔梗眼睫轻颤,抬起头来看着呆立的他,一双如秋水般清澄的眼眸映着他高大的身影。
祥子愣住了,生平第一次,他似被定了身,只能像个傻子般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原来她还有一副好听的声音,娇娇甜甜的、软软的,让他的心弦又是一震。
“喂!祥子,我家小姐问你话呢!”小仙好笑地提醒。小姐貌美、气质又佳,多得是男子看她看得傻眼。
他仍是震惊的,从胸膛里清晰地传来他的心跳声,怦怦地跳着,眼里只看得到她。
“喂~~”小仙忍不住推了推他。
“啊……有……有什么事?”祥子吶吶地问,手脚有些无措。
小仙又是一阵忍俊不住的窃笑。“我们小姐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祥,叫我祥子就可以了。”
他有着黧黑的皮肤、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高大粗壮的身材,穿著一身老旧的青布衫,上面沾了不少尘土。虽是个做粗活的下人,但他浑身上下却没有下人身上常见的那种畏缩拘谨的神态,反而显得精悍干练,那湛然的眸光晶亮得让她不安。
“听说你去过很多地方。”她轻声问道。
“是的。”在这么美丽的小姐面前,祥子很难不紧张,只好尽量简短地回答。
“你要去包头?”她对那个陌生的地名一直感到好奇,虽然她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亲自去看看了,但是听听故事增长见闻也不错。
“是的。”
桔梗又接着问:“包头在哪里?”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舍不得眨眼,就怕少看她一眼。“包头位于河套平原一带,从那里再往北走,就是蒙古草原了。”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挪开视线,只因他的目光太炽热,写满了他毫不掩饰的惊艳,但最终她还是冷静的迎视着他炽热的目光。
“我只知道西北大城市里有归化、兰州、萨拉其,未曾听过有包头。”她轻柔的嗓音缓缓地说着。
他全部的感知能力都集中在此时此刻,望着她轻轻掀动的红润唇瓣,他只觉得目眩神迷。“康熙爷在那里设了地界,它成了大清和蒙古之间的边界,也是旅蒙商队要走进蒙古草原的第一站。它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名气,但迟早会取代归化。”
“你去包头做什么?”
他照实回答,“去那里做生意。”他不懂,这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她轻应了一声,半掩的眼睫掩住了她的心思。
“行了,你下去吧!”她轻声说道。
他仍旧紧盯着她,那样炯然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踩着腾云驾雾似的虚浮脚步,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的,等他回过神时,人已在新建的绣楼前站定了。
他转身看着这座精巧的楼阁,雕楼画栋典雅非凡,既彰显了主人尊贵显赫的身分,又在细处花尽巧思,显露出风雅的品味。
这是杭州首富为他美丽的女儿所建造的──为了祝愿她的出阁,嫁给另一个人,一个江南有名富商家的少爷……那是他得穷尽多少岁月才能达到的目标啊!
他伸出手,这绣楼就置身在他的指缝间、在他的掌中,彷佛触手可及……
悄悄地合拢掌心,绣楼便从指缝中溜走……唉!仍是遥不可及啊!
她是天上的明月,而他,则是她脚下的尘土呵……
“大姊。”从门后探进来的是一张甜美可人的小脸。
“可荷,进来吧!”桔梗扬声叫唤。
罢沐浴完,她只穿著单衣,慵懒地倚卧在床上。
二妹可荷娇憨地腻着她。“大姊,我今儿个和妳一起睡好不好?”
“妳都这么大了,还怕一个人睡吗?”桔梗轻点着她光洁的额头取笑。
“娘说妳快出阁了,以后不容易见到妳,我心里舍不得,才想和妳一起睡,我们和以前一样聊天好不好?”她的眼眶微红,泪珠在边缘打着滚。
“傻丫头!”她轻叹了一声。
可荷也钻到了床上,竹席是以珍贵的寒玉竹特制的,即使是在盛夏里,睡在上面也会觉得沁凉舒适。
“姊,少桐说,要是妳出嫁后被夫家欺负了,就回来娘家,他一定会替妳出气。”可荷半是撒娇地攀着她道。
想到年仅十岁的小弟说出这番话的模样,她不禁笑了。
“姊……”可荷用又柔又软的嗓音说道:“妳别嫁人好不好?那个沈二公子配不上妳,听说他活不过今年了。”
桔梗喟然的轻叹一声。“别说他了。”
听出大姊的忧愁,可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沉家的逼婚,已让爹娘愁白了头发。
“姊,最近府里来了个工头,叫祥子的,妳知不知道?”她体贴地想转开话题。
又是他?桔梗挑起了秀眉。
“今儿个我听到他和帐房的王先生说话。”她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到王先生和他说什么要他把原料的钱报高一点,然后两人平分。”
桔梗听出了兴味。“哦?他怎么说?”
“他不肯,他说替东家做事,不义之财一分都不能拿,把王先生气得直吹胡子瞪眼。”
看可荷淘气地眨眼,桔梗微微一笑。“说不定他知道妳在那儿偷听,故意说给妳听的。”
“才不是呢!”可荷又是吃吃地笑。“少桐和我躲在墙后,他们都不知道,王先生走了之后,我们一样不敢动,后来啊……我看到王先生带了一个女人来,王先生自己躲在门后,要那个女人去敲祥子的门……”
讲到这里,可荷稚女敕的俏脸上染上一抹嫣红,支支吾吾了起来。
“怎么了?”瞥见二妹吞吞吐吐的模样,她心里也约莫有了数。
“那女人她……她穿得好、好不知耻……我就遮住了少桐的眼睛,我看到她……她扑到祥子的身上,对他……模来模去……”
可荷涨红了脸,桔梗也觉得羞窘。“嗯!后来怎么了?”
“祥子把她推开了,她跌到地上,叫得好大声,我不敢让少桐继续看了,所以就拉着他跑了。”
是吗?他既不贪财,也不吗?
听着可荷咯咯地娇笑,她轻敲一下她的头。“妳一个大姑娘家,偷看别人还不觉得害臊。”
可荷又絮絮叨叨的碎念了好一会儿,夜渐渐深了,她在睡意朦胧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