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好不容易回到家门了,他连稍作休息也不愿,撑起伞便急急朝“清秋院”而来,
在倾盆大雨中,当他来到“清秋院”,才进入花厅就见那名叫冬儿的小丫鬟正背对着他在桌前摆碗筷。
溜眼一瞧,不见那周身散发着沉静气息的纤细身影,他沉声开口询问--
“夫人呢?”怎么不见人?
“吓!”被突然响起的询问声给吓到,冬儿迅速回身,就见他微拧着眉头瞪着自己,登时慌张地结巴起来。“少、少爷……”呜……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得无声无息啊?又不是鬼,好歹走路也发出个脚步声嘛!
“夫人呢?”皱眉又问,敖澔不懂这小丫鬟在慌些什么?
“夫人在房里,我去叫她。”丢下话,她一溜烟地往里头跑进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见她匆匆忙忙去唤人,敖澔收回视线,最后眸光落在桌上,可当他瞧清桌上的菜色后,俊美脸庞登时一寒,神色铁青难看至极,一股怒气瞬间盈满胸臆。
那是什么?她的午膳吗?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一道清雅的嗓音蓦地响起,就见上官秋澄缓缓自内步出,后头还紧跟着战战兢兢的冬儿。
呵……还以为昨儿个他只是一时不服输,冲动之下说说的,没想到今天竟还真的冒着大雨来了。
“我说过今天会过来找妳,自然就不会失约。”她以为他会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吗?
拧着眉,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的评价这么低,敖澔莫名的感到恼火,如今令他更火的,却是另一件事。
“妳还没用午膳?”目光落在桌上那三盘食物,他强忍怒气质问。
“嗯。”轻应了声,她来到桌前坐下。
“这就是妳的午膳?”沉声又问。
“嗯。”再次点头轻应,她拿起一个已经冷硬的馒头,礼貌地噙笑询问:“你要一起用吗?”
“不要吃!”看她开始准备撕开来吃,敖澔胸臆间的那股火气猛然爆发,动作飞快地一把夺走她手中的馒头,不顾她诧异脸色,神色严厉地对守在一旁的冬儿怒声喝骂。“妳是怎么伺候夫人的?这种东西,妳也敢端来给夫人吃?如此不尽责的下人,要妳何用?”
他疾言厉色,句句喝骂,吓得冬儿“咚”地一声跪了下来,惊吓地放声大哭。
“少--少爷,冬儿一直很用心伺候夫人,您不要赶冬儿走……”哇哇大哭,她惶恐的直发抖,不知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
“用心?”铁青着脸,敖澔大掌往桌上一拍,震得碗碟乓啷作响。“用心的话,岂会端这种剩菜剩饭给夫人当午膳?”
瞧瞧,桌上除了几颗硬掉的馒头外,就剩下一碟由油汤和剩菜所混杂而成、引不起人食欲的大杂烩,简直像是给狗吃的。
堂堂一个敖家夫人,吃的是这种东西,像什么话?
“这不是冬儿的错,你不要怪她,”柳眉微皱,上官秋澄轻声道。
“少爷,冬儿不是故意的!”总算明白主子在发什么火了,冬儿哭喊解释。“因为今天夫人的脚不舒服,我就帮夫人按捏了下,去端午膳的时间已经晚了,冬儿绝对不是故意的。”
听出她话中意思,敖澔脸色更加难看。“若已经没有热菜,妳不会让灶房的人再开伙吗?”
呜……少爷身为当家主子,不知民间疾苦啦!以为她冬儿不想吗?只是她人微言轻,夫人又自进门就被冷落嫌弃,其它奴仆根本就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也没心思伺候。有时去灶房晚了,她冬儿被奚落也就算了,可每回都只能端些剩菜剩饭回来,心底那个悲愤才叫人难受呢!
想到这两年来的辛酸,冬儿更是委屈,当下难过的哭诉起来。“冬儿也想啊!可灶房的人不肯,说没闲工夫专只为夫人一人做菜,要嘛就勒紧肚皮,下一顿饭早些过去端,要嘛就那些剩菜剩饭勉强凑合着。”
“岂有此理!”虎掌又是一拍,敖澔震怒。“难道府内净养些欺主恶奴?立刻去给我叫李总管过来,这些事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颤巍巍起身,一得命令,冬儿抹着泪连忙奔了出去,不过小脸上总算有了欣喜笑意。呜……太好了!有少爷出头,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人。
透过窗子,见她急忙忙地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上官秋澄忍不住摇头失笑。呵……这种情况也不是天天有,两年来也就那么几次而已,却给那丫头说成这样,还真……挺有天分的,没进戏班子真是可惜了。
“如此被亏待,妳还笑得出来?”怒气未息,瞪着她漾起的浅笑,敖澔恼火质问:“这些事,我怎么都没听说?”可恶!他敖澔在情感上就算再如何冷落,也不至于在物质上亏待名义上的妻子。
“这有什么好恼的?”轻笑反问,上官秋澄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觉他太容易生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是我要冬儿别说的,就连李总管都不清楚了,更何况是昨天之前从未踏进这儿的你,又怎可能会知道?”
她不带任何指责,只是道出事实,然而听在敖澔耳里,却让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热。
“妳是在暗讽我才是始作俑者,由于我的漠视,才让下人们对妳不尊重?”虽然心知肚明事实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被如此明白点出,敖澔心底虽有羞惭之感,但面子上却有些拉不下来。
微微一怔,没想到他马上联想成这样,上官秋澄不禁觉得好笑。“你太多心了,我没那种意思。”怎么经商的人,心眼就特别多?
目光深沉地与她清澈眸光交缠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撇开眼,硬声道:“总之,确实是我敖家亏待了妳。”
这算是道歉吗?像他这般傲气的人,想必未曾向人低头致歉过吧?呵……态度虽然别扭,不过倒算明理。
思及此,上官秋澄未语却轻笑不止,惹得敖澔更是不自在。
在轻笑声中沉默好一会儿后,想到她被这般亏待也从未表示过什么,敖澔莫名又恼,终于忍不住扭头瞪她。
“妳没脾性的吗?被下人们这般欺辱,为何什么也不说?”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呢?”上官秋澄是真觉得无所谓。
“让妳吃这些剩菜杂烩,妳还问有什么好说的?”她这颗柿子未免也太软了,难怪下人们会欺到她头上。
“剩菜杂烩就不能吃吗?”奇怪反问,上官秋澄向来粗茶淡饭习惯了,自有另一番想法。“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做人可不能样样挑剔,穷苦人家连剩菜剩饭都没得吃呢!
“那种油汤剩菜揽和一团的东西,还能吃下肚吗?”敖澔怒极,只差没说出“连狗都不屑”这种话。
“再精致的美食,进了肚还不是和成一团,和桌上这盘杂烩有什么不同?”只是提前和在一起罢了!
她那是什么古怪论调?
敖澔被堵得窒言,无语瞪着她良久后,终于忍不住强烈怀疑--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妳在意的?”受夫婿冷落,她过得悠然自得;被下人暗暗欺压,她不痛不痒;吃剩菜剩饭,她亦无所谓。那么,能让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事物?
上官秋澄宛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淡然却又显得无情地定定瞅着他,语调轻软反问:“我在意什么,你又何需知道?”他们两人共同有的,也就只有那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了,其余的,各不相干,不是吗?
“咚--”
心口像是被什么给强烈撞击到,敖澔被她那澄澈中透露出的清冷疏离给震慑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