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阿醨身子已经好得可以四处活蹦乱跳,而北宫晔在她万般哀求下,也终于解除禁酒令,恢复她以往镇日醺醺然的快活日子。
这日一大清早,阿醨抱着她装满美酒的心爱紫葫芦坐在回廊栏杆上,张着迷糊醉眸瞅望因忙碌而来来去去的奴仆们……
今儿个不大寻常哪!搔搔蓬松翘发,她发现今日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特别忙碌,忙进忙出地不知在准备什么?
正当心中疑惑,醉眼蒙眬间扫到远处出现了可以解答她迷惑的身影,当下纵身飞掠,一个起落,便笑瞇瞇地巧立在他身前。
“早啊!”
“早。”北宫晔一见她便展笑。一大早在“净思院”寻不到人,原来是溜到这儿来喝酒了!
“大家在忙些什么?”探头指着身边不断来来去去的奴仆,她满眼好奇。
“今儿是舍姊的忌日,下人们正在准备我们一家人要祭拜的东西……”话声一顿,深黝黑眸沉沉凝睇。“阿醨,今晚妳有空吗?”白日一大家子上北宫家墓园的活动,他不介意她有没有参加;但夜晚他和夜影两人的怀思祭拜,他却很渴望阿醨能来,想把她介绍给姊姊认识。
“今晚?没事啊!”住在王府这段日子,何时看她有事来着?
“是吗……”微微一笑,神情幽远。“那么今晚我介绍个人让妳认识。”
很久不见的人吗?瞧他好似很怀念的样子!阿醨好奇地揣测,耸肩憨笑。“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认识个人也没啥不好。
北宫晔闻言笑了笑,掏出银两塞给她。“今日我忙,没时间陪妳,妳自个儿看是要上哪儿逛去,想买东西尽量买……”话声微顿,想到什么似的补上一句。“别光买酒喝。”
“好啦!”心底打的主意马上被看穿,阿醨笑得有些糗。
看来真让他给猜中心思了!瞧她神色,北宫晔知道自己没猜错,不禁无奈朗笑直摇头。
“对了!这些天夜影到底上哪儿去了,怎都不见人影?”不理他的取笑,说到酒,她就想到夜影的神秘佳酿。奈何这些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团团转地找夜影,那个冷脸人却迟迟不见踪影,问这个爱管她喝酒的男人,他总是一概回答“不知道”来搪塞,真是让人沮丧。
呵……她还没放弃啊!这些天来第一百零一次被追问,北宫晔也第一百零一次好生抱歉回答:“唉……我不知道啊!”真不知哪天他失去踪影,这酒鬼会不会如此在意?
“你的眼一点都不真诚!”摆明是说谎。知道自己问不出夜影下落,阿醨心想来日方长,当下不再执着,手心握着银两,脑海却浮现多日前、某家酒楼里的竹叶青,顿时口里津液泛滥成灾……
呵呵……竹叶青,她来啦!
“嘿嘿……既然今日是令姊忌日,你肯定忙得很,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再见!”话落,身形如电,雀跃地往府外飞奔而去。
肯定又要去贪喝杯中物了!北宫晔哂笑不已,望着她背影逐渐消逝不见后,这才缓缓地往大厅方向行去……
含着温湿暖意的晨风徐徐轻拂,王府内某处偏僻无人的角落处,绑着纸条的小石子越墙,轻掷而出,轻巧落于围墙外阴暗的小巷弄上。小巷弄内无人往来,仅有一名衣衫褴褛的落魄乞丐。
乞丐缓缓拾起石子,解开纸条瞧了一眼,随即揉捏入掌,当再次摊开掌心时,纸张化为细灰随着晨风飘散于空中,而乞丐则慢吞吞地捡起破碗,踽踽而行出了巷弄,回到大街上熙来攘往的热闹人群中……
请有专人维护、看守的北宫家墓园内,偌大的青翠草坪上花木扶疏,整齐清洁,完全没有墓园该有的阴森恐怖,反倒像是大户人家设置在郊外的私人花园。
花圃中央突起两座相连紧挨的雅致阴墓,两座坟旁尚有许多空地,想来是要让北宫家的亲人百年后安葬用的。
已时,日阳渐烈,两墓前摆放了许多祭拜之物,纸钱亦不断烧燃,只盼九泉下的亲人能收到阳世家人的心意。
诚心祝祷后,北宫晔望着两座至亲的墓碑,心中万般感受无法言喻……
对娘亲,除了姊姊曾描述给他听的模糊形象外,他是毫无印象与记忆的。然而对于姊姊,他却是至死也无法忘怀的。
自有记忆以来,姊姊就是他的严父、慈母与疼宠幼弟之亲姊三重身分的综合体。当年娘亲早死,爹亲赴边疆作战,三、五年难得回来一次,当时的他连爹亲亦是不认得的,唯有姊姊是他幼小心灵里唯一的亲人,是以她的骤逝让他有种顿失依靠的惶恐。
然而聪颖,灵慧恍如谪仙投胎的姊姊,恍如早已预料到他往后的孤单、寂寞与惊惶,是以早作好了安排,更在逝世前三日的夜里与他彻夜长谈。那一夜的密谈领他度过了彷徨年少,陪他一路成长至今,让他怎么也不敢或忘。
时光荏苒飞逝,终于也发生了姊姊当年深恐成真的预测。只是他万分不希望幕后主使者真如推测的那般……
“晔儿,日头毒辣,别晒坏了自己。”将怔忡出神的他给唤回,北宫玄冥一张国字脸隐含关怀之情,以为他完全不懂武艺,身子骨就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般病弱,一丁点儿的风吹日晒就会吃不消。
说到底,他总觉对不起他们姊弟俩,只因净莲公主所出的两名子女的童年时光,他皆在外征战,连见一面都难得了,更别说有时间培养亲子之情;就连女儿病逝之时,他亦无法赶回。
直到多年后,他褪下将军之职返回京城时,晔儿也已长大成人,早已过了需要爹亲的年龄。然而这些年来,他还是一直努力想展现父爱,好藉以补偿自己对他幼年的亏欠。
“我明白。”彷佛明白爹亲想展现关爱的努力,北宫晔微微一笑,顺从他之意行至一旁大树下躲避日阳,深黝黑眸瞧了尚在燃烧的纸钱一眼后,顺着目光溜到早已躲至对面不远大树树荫下纳凉的母子……
“爹,你可知旭弟的梦想?”噙着笑,他踏出打开鸟笼的第一步。
“他还能有啥远大梦想?”提起不成才的孽子,北宫玄冥就吹胡子瞪眼,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心底很清楚这些年大儿子明的、暗的不知已帮小儿子处理过多少烂摊子了。“我只盼他能安分不惹事就心满意足了!”
唉……说来真是汗颜!晔儿从小没他教导,然而却如此成才;怎旭儿打小苞在他身边,却反而如此地不成才?莫非他的教育真这么失败?
“爹,别急着否定旭弟,他其实不坏的。”叹气摇头,北宫晔缓缓道出当夜与北宫旭的深谈。良久之后……
“想不到旭儿竟有如此心结,看来是我疏忽了……”沉吟良久,北宫玄冥不免责怪自己,随即又提振起精神笑道:“若他真有如此的宏愿,那当然很好啊!”
“爹,您支持旭弟吗?”看来鸟笼已开了一半。
“当然!”北宫玄冥高兴地大笑,看得出来很是欣喜。
“那二娘那边可能需要您去疏通……”
“呿!娘儿们就是不懂男儿志在四方,光想将丈夫、儿子绑在自己身边。别担心!你二娘那儿只要我出个声,她绝对不敢有二话!”不愧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