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哥哥?她看了有台一眼,少年僧人腼腆一笑。
“放回去,牙牙乖。”她循循善诱,“它们离开水会死的。你要是把它们放回水里,它们会感谢你,以后还会报恩哦!”
“可是小盆子里面有水啊。”花牙不舍。她还要再诱劝,身后却伸出一只手将钵盂托起。
“走吧。”他旁若无人的样子,无疑给花牙竖了坏榜样。
花牙冲有台摇摇手,跟在他后面,他的步子迈得慢而小,配合小女娃的速度。风中送来两人的对话——
“白螺爹爹,我以后还可不可以跟鲤鱼哥哥一起玩?”
“可以。”
“可不可以捞鱼?”
“可以。”
“我能不能把鱼带回家养?”
“能。”
“可是娘说鱼儿离开水会死掉耶。”
“我搬个大缸给你养,这样鱼就不会死了。”
“真的?”
“真的。”
他低头浅笑,小女娃绕在他身侧,捉着他的衣袍蹦跳。这一幕,她想她到死都会记住。
向捧着鱼捞的有台送去歉意的笑,她快步追上他们。
五月最末的一天,在七佛伽蓝所有僧众的戒备中,伽蓝的损失意外的少,只失去放生池中的三条小锦鲤外加钵盂一只。
般若我佛!宝德无量!宝德无量!
第十三章人不负春春自负
何谓扫荡?
半个月后,花信终于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九辆马车还没过黄河,已是风声鹤唳。明目张胆拦路抢银的贼,全部被第一辆马车车顶上趴着的俊鲍子拿来练拳掌,一出手就伤筋断骨,哀号遍野。
前锋总是升天的多。聪明的贼不会当螳螂,他们自比黄雀,他们有军师出谋划策,有高手对付护车保镖。在目睹同行失败多次后,他们吸取了经验和教训,终于开始行动,山路埋伏,投石问路,天罗地网,野店下毒,烟熏火烧,金蝉月兑壳,引蛇出洞层出不穷的计谋,总有一个会成功。
如——果!
但他们漏算了化地窟的十八名部众。
两重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镑、不、相、干!
安安分分多好,没到七月十五,鬼门紧闭,黄泉冥道也不会无故开启。可是,偏偏有人不走阳关道,就是喜欢奈何桥。
只要是拦路的——杀!只要心怀贪欲的——杀!杀杀杀杀杀!
杀!
沿途扫荡,水陆双杀。诸如伏虎堡、孙家渡、野鸡冈、蚁尖寨但凡声名显赫又狼藉的贼窝,一夕之间被歼灭殆尽。幸运保命的残贼们抱成一团,心惊胆战,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道上哪个仇家盯上,最后痛哭流涕,收拾包袱鸟兽散,回家种田,再也不敢动打家劫舍的歪点子。
不够人打,还是乖点好。
经过这次扫荡,听闻三年之内走过银车的路上都没有太多盗贼出来作案,让官府的捕快轻闲不少。而且,扫荡还形成另一种影响:很多走镖运银的镖头会让一名手下穿上蓝袍趴在第一只箱子(或马车)上,据说可以借来神威开道。久而久之,这种顶上趴人的习惯被赋予了一个极为震撼的名称——伏神佑道!
始作俑者自然不知道自己穷极无聊的“晒人干”之举也能影响深远。等那风流妩媚的夜多窟主闵嫣知道“伏神佑道”一说时,却是他扮山贼抢掠的时候。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从茶总管那里听到这些,要说太大的震惊她其实没有。摩奈圣教里不是没有血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时时都有悲凉的人向天伸出无助的手,乞求着救助。但既然是无助的人,无助的手,就不会有人援手相救。刻意要她去悲天悯人,太假了。
茶总管似乎不想放弃让她做七破窟的副总管,闲时总会来游说,有时还拉了印麟儿一起来,就这样,她和印麟儿也慢慢熟识了。印麟儿的身份说出来也蛮有分量,竟然是毒门世家岭南印爱印老太君的小孙女。
麟儿住在厌世窟上水堂,她串过几次门(不要问她怎么出化地窟的门),每次都摇着小乌篷去摇着小乌篷回。有船摇,牙牙倒是很高兴,渐渐和翁昙的两个徒弟也熟了,一时“扫农哥哥”一时“扫农哥哥”,连公乘先生布置的功课也忘了做。这样下去可不行。玩归玩,功课归功课。就像他说的,和尚归和尚,面粉归面粉
“水然!”
她的脸被人用力一扳,茶总管精致的脸在她眼中放大。“怎么?”她莫名。
茶总管的眉头皱成秋水形状,认真端详她,“啊,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看你就好像看到华流一样。”
华流?她和华流像?
哪里像呢?外貌,身世,还是性格?
她倒不觉得他们有哪里像。华流会护人,他是那种只要喜欢就不会去伤害的人,但她不是。可她偏偏就被他吸引了,无论他冷如霜雪,抑或笑比东君,她彻底被他吸引了。
蒹葭苍苍啊
思绪开始昏昏噩噩,她陷入一种自省的情绪中,茶总管什么时候走了也没留意。等她沐浴之后,正要去看牙牙睡得老不老实,门被推开,夜落后的风夹着他的气息吹进厢房。
她知道他这些天有点忙(忙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所以一点也没有打扰他的意思。上个月,他拿了几本剑谱给她,以忧郁的表情说了句“水然,你要让我放心才行”。她的武功原本就不高,也不热衷,几年来的偷懒生活更将她的“薄学”消磨得所剩无几。因为他的忧郁,也为了避免沙夜思事件重演,她捧着剑谱开始研究,每天都有练一招半式。
“祝大爷,你回来了。”她很平常地冲他笑了一笑。
他盯着她,表情有些怪。
察觉到他异常的静默,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着有问题。无意识向屏风对面的铜镜望去,这一看,她轻“呀”,害羞地捂住脸。适才沐浴完毕,她湿着头发盘在脑后,而且只穿了一件罩袍,襟口大开,湿发一缕缕垂下来,是有点什么的味道。
她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取了外袍正要披上,腰间环上一道手臂,的后颈埋进了他的脸。
“祝大爷”她不敢动。盯着镜中相拥的身影,她看得到他的表情。敛合的眼锁去些许冷意,也锁住了些许笑意,他将唇轻轻印在她肩上,脸上是月华般满足的欣然。
他和她是一类人?
“祝大爷,”她伸手抚过他的脸,委婉地提醒,“你刚回来对不对?”
他不知有没有应声,反正她只感到背肩的肌肤被他的脸摩挲,有一种酥酥麻麻的陌生感。心,却痒痒的。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祝大爷,我刚洗干净。你忙完回来,要不要先沐浴除尘?”他一回来就跑来见她,她是很高兴,可他是“忙”完才回来的,虽然没见他袍子上多些艳丽花朵,却也有残留不去的轻微戾气。
他离开那片香滑的肌肤,无意间瞧到衣襟下染了粉色的脊背。原来她害羞的时候,颈背都会红他并不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来平息或休憩,无声一笑,他放开她,却将她难得的羞涩收入眼底。
而他不知道,他那双含笑的灿烂俊眸比处暑正午的阳光还可怕,几乎将她灼化。
这一晚,她沐浴了两次(别问为什么)。她更深刻地体会到,做人娘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真的真的不容易。她甚至怀疑他记仇。嘴上说她知错道歉了他不介怀,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刺对不对?不然怎么把她咬得像患了花粉过敏?
气短情长之际,他在她耳边细语呢喃:“水然,你以后都不用再压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