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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屐归去 第27页

作者:针叶

冰魄冷眸不经意地扫了有台一眼,似笑非笑。

被人盯的感觉实在不自然,花信回头看了那叫“有台”的少年和尚一眼,将牙牙哄出罗汉堂。她大概明白持香的小师父为什么不收她香钱了,她也有点理解为什么会有武僧出现。那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样子,根本是因为他。

不觉,眼睛向他的方向绕去。他随着牙牙的步子慢慢悠悠走着,四下观赏,并没有尖锐刁难的气息,反而像大户人家出游的公子爷。

他突然蹲下。她定眼,原来他们不知不觉来到放生池。牙牙蹲在池边,指着池中的红鲤问:“这些鱼可不可以捞?”

当然不可以——她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他已经点头了,“可以。”

她撇嘴。

“有台。”他头也不回地叫了声。

立刻,树后“嗦嗦嗦”轻响,走出刚才的少年和尚,年轻的脸上浮着被人当场捉住的羞红。

“有没有捞网?”他问。

“呃?”有台愣了一下,点头,“有有有,我去拿。”他带出一阵烟跑远,半途撞到另一名小和尚,那小和尚听说有人要捞放生池里的鱼后马上大叫“不可以”,没想到有台拖他一起去找鱼网,连说:“可以的可以的。”如果七破窟的人来伽蓝都只是捞几条小锦鲤,不砸古钟不锯香枫,真是大大的功德啊。

她盯着跑远的烟尘,决定劝女儿放弃捞鱼的念头。还没开口,有台又是一阵烟跑回来,手里拿着鱼捞。

她还是到那边的石凳上坐坐好了。

他没接鱼捞,却让有台陪牙牙捞鱼。有台捧着鱼捞,正好一片叶子打着旋落在他头上,看上去凄凉无比。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一副“你敢不捞试试看”的架势。有台战战兢兢把鱼捞伸进放生池,开始还有点抖,牙牙在一边叫着“前面前面,后面后面,提起来提起来”,居然把有台的怯意给赶跑了。等捞上一条,牙牙说没有盆子装时,有台把鱼捞往牙牙手上一塞,跑出一道烟去找木盆。等他拿了盆回来,把鱼放进去,她她可不可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有用化缘的钵盂装鱼的吗?

牙牙娇女敕的笑声引来不少僧人好奇的视线,他轻轻一咳,那些光亮的脑袋立刻收回去。

神威啊她突然迸出笑,“祝大爷,你其实不是那么讨厌和尚吧?”

“谈不上讨厌,但我尊不喜欢。”

“玄尊不喜欢,所以你也不喜欢?”

他沉吟片刻,“也不完全是。就像和尚归和尚,面粉归面粉。”

真是思考异于常人她没敢将这话说出来,盯着他的侧面猛瞧,瞧瞧瞧,不觉又笑了起来。

他的侧颜起伏找不出什么瑕疵,发飘额角,高鼻润唇,下巴到颈部的弧线浑然天成,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无端让她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又宛在了水中央,矛盾得可以。

当他生气的时候,周身又仿佛凝出冰霜,犀利骇人。

最喜欢就是他笑的时候了,唇尖先是一抿,嘴角就像慢慢打开的折扇,东风夜放、花千树,整张脸似被柔和的月光抚过,东君莅临不过如此。

“我脸上沾了什么?”他望过来。

她对视了一下,乖乖垂下眼帘。她怕,怕自己经不起他的诱惑在佛门净地做出麻豆的事来。盯着手指看了一阵,她忍不住又抬起眼。难得有这么清净的时候,这是她以前完全没想过的生活,当然,她不会蠢到以为什么麻豆的事都没有了,在她决定“仰丈”他时,就已做了应付各种麻豆的准备她是说麻烦。

“祝大爷,你怎么会成为化地窟的窟主?”

“是我尊把我从我爹那里讨来的。”

“你爹?”她的表情像是听到什么新鲜事。

他莞尔,“怎么,你以为我从石头里蹦出来?”见她摇头,他失笑,向放生池边捞鱼的一大一小瞥了一眼,见牙牙玩得开心,继道:“从小,爹对我的要求很严格,无论是读书、练功、为人,没达到他的要求,他就会罚我们”想到一些叹事般,他微敛眼睫,低低的嗓音像春风吹笛,“我出生在秋风十二楼,有个长两岁的哥哥。祝家世代以杀戮为营生,祖上最初是依附朝廷的暗杀组织,后来自立门户,营生却没变。每一代楼主都是有能者居之,就算有时候兄弟数人,经年不断的任务和杀戮,最后只会剩下一人两人,上一代楼主要么两选一挑一个能力高强者,要么不用选直接传位。我这一代,爹却无从选择,因为我和大哥能力相当。要二选一,我们之间必定有一场决斗。那个时候,我尊突然出现,开口就向我爹讨我这个人。”他们由陌生到熟悉,自是经过了一段时间,打也打过,漠视也漠视过,现在想来,那是一段不会遗忘的时光。最后,他选择了随玄十三一起离开秋风十二楼。

就算他当时留下,也未必有今日的自在和舒展。

何况,还有大哥

走了一下神,他镇神压住涌上来的记忆,侧目,却见她润着大眼以仰视之姿凝看他。

他微奇,“怎么?”

“原来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啊”好羡慕。

“祝大爷,以前的事还请你不要计较,千万别计较啊。多多担待,多多担待,我以后不会了。”

他歪头,“你已经道歉了,还提以前的事干什么?”

“若是我没有道歉呢?”

“我会等。”他顿了一下,又道:“等到你知错为止。”纵然不是英雄,他、到底是男儿。

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对过去的事道歉,他就会一直若有若无不咸不甜地引诱她?七破窟的人果然不能得罪——她醍醐了。

“祝大爷”她腼腆一笑,“如果时间可以回转,五年前的那夜你会怎么做?”

“离开云南时,我并不知道五年之后还能遇到你。不过,我当年怎么做,就算时间能够回转,也应该还是那么做。”他答得没有半点迟疑。

她坐得有点麻动动腰,动动腿,她慢慢歪了身子,将脸靠在他肩臂上。

很平常的话嘛,她没有感动,真的没有感动。

“祝大爷”枕着他的肩,她斜斜注视放生池边的耸天古木,欣赏难得透过密密枝叶的细缕日光,微笑着开口,“牙牙的爹娘死得早。”

“嗯,你说过。”

她静了一会,闭上眼,嘴角的笑却越来越大。

他终于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协调,皱眉,“牙牙的爹娘?”

“是啊!”她若无其事地数手指,“我从一个快死的女人那里捡到牙牙的时候,她才三个月大,又小又黑,一只手就能提起来。那女人还写了血书说明牙牙的身世。血书我一直留着,临摹了几份,等牙牙长大了我再给她看。”

“她不是你女儿?”他慢慢吐字。

“是啊,她是我女儿。”她坐正,“祝大爷,牙牙是我女儿。”

他明白她的意思,可渐渐眯起的眼中却凝起霜雾,“你没有喜欢另一个男人?”他一直以为牙牙的父亲必定有过人之处,否则怎么会得到她的青睐。可她现在却说

她也眯起眼。

这就是他介意的地方?不介意她成过亲死了夫君还有个女儿,却介意她爱上根本不存在的男人?他啊真是麻豆她是说麻烦。

“牙牙!”她跳离他三步,“走了哦,别捞鱼了。”

“嗯,知道了,娘。”花牙捧着钵盂(钵里真的有鱼)跑过来,“看,我和鲤鱼哥哥一起捉了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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