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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 第42页

作者:针叶

马蹄声越来越近,林道上转眼出现数匹骏马,其中一匹空着,被扫农牵在手里。他四下环顾后,踢踢马肚子向扫麦走去。

印麟儿怔在那里看着部众们下马、询问、猜测交谈、搬运尸体,似乎死人是家常便饭一样。她呼吸间总感到一股难以忍受的血腥,就连昙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他的身上没有血腥味,是淡淡的惭愧青松,她实在忍不住胸口的闷滞,将头埋进他怀里大吸几口冲散血腥。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他方才不正是如此?

他也有血腥的一面呢,就这么轻易地将那些人杀了……她抓着他的袖子一动不动,两条腿仿佛石化。那些人是来杀她的吗?还是来杀扫麦的?为什么?是杀手?还是七破窟的仇家?尽避知道他们想伤害她和扫麦,可是,他竟一点迟疑也没有,十几条人命就这么轻易地……送在了他手上……

浑浑噩噩回到上水堂,她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画面——中了扫麦弹丸的黑衣人,慧香和有台,受伤的扫麦,他,太君,大哥,二姐,爹娘,四哥,聚儿,莎叹,茶总管,玄十三,闵友意……

直到他的手捂上她的眼睛,她才清醒过来。定眼一看,人已回到卧房内。她的卧房是他安排的,就在他的旁边。再看天色,已是掌灯之时。他来,是为她的眼睛上药。

“你……你回来了……”枕在他膝上,她喃喃轻语。

“嗯……”

药汁滴入眼睛,她一阵刺凉,闭紧双眼,“窟佛赛……”

“我赢了。”

听他这么说,她弯了弯唇角,不再开口。

随后的几天,她总是睡得早、起得晚,闲时就坐着发呆,什么也不做。他在的时候,她就盯着他发呆。

她知道他回来以后很忙,忙着赛事的收尾,忙着在各窟间走动,忙着听无忧训话……他还告诉她,扶游窟正在查黑人衣的来历,她听了点点头,不发表意见。

也许他察觉到她异常的沉默,也许他没在意,呵,谁知道?总之他对她的体贴和温柔一如既往,就像他养的宠物一般……是呢,很早以前她就觉得他对她就像……

就像……

就像一只抱在怀里的宠物。

随着印麟儿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扫麦终于忍不住了。

趁翁昙去扶游窟之际,他蹑手蹑脚来到印麟儿房前。门是关的,窗子是开的,他点点头,慢慢挪到窗户下,刚想伸出脑袋——啪!后脑被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竟然是扫农。

“干什么?”扫麦捂着脑袋站起来。

扫农抱臂睨他,“你干什么?在印泵娘房外?”

扫麦撇嘴,“在印泵娘房外,当然是找印泵娘……”

“找我吗,扫麦?”印麟儿的声音从窗后飘出来,细细的,不怎么专心。

“印泵娘!”扫农、扫麦一起将头转向窗子。

三人六目瞪了半天,印麟儿先开口:“找我有事?”

扫麦看了扫农一眼,双手往下巴一托,撑在窗台上斟酌了半天,才觑着她的脸色说:“印泵娘,你是不是……讨厌我家师父?”

她皱眉,眼中尽是不解。

“师父担心你,印泵娘。”

“是吗……”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表情有些哀伤。

“能让师父生气的事很少,”扫麦放轻了声音,“如果印泵娘是怪师父杀了那些黑衣人,大可不必。师父不是那种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人……”师父当时好像是没眨眼……扫麦闪了闪神,赶快把走歪的神思拉回来,续道:“师父杀他们,是因为师父生气了。师父生气,是因为他们想伤害印泵娘。师父真的很重视你啊,印泵娘。”

“重视……我?”她重复扫麦的话。

“当然重视。”扫农在一边点头,“你是我们没过门的师娘耶。”

师……师娘……她眼神直了一会儿,突然看向扫麦,眸星灼灼异亮,语气急促:“昙是不是……是不是就像重视玄公子,重视几位窟主,重视你们一样重视我?”

扫农、扫麦同时点头,“是啊。”末了,扫麦补充道:“师父比重视我们还要重视你。如果有人让我们受伤,师父只会将那人制住然后交给我们教训,很少亲手杀人。”

印麟儿睁大眼,这是什么安慰?

扫农在一边帮腔:“其实,师父最血腥的时候,并不是杀人的时候。”

“……”

“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印泵娘,师父对尸体比对人还要残忍。”他们就是经过血的考验而被师父磨练成才的。

“……”她依稀……曾经……有所耳闻。

“师父还能化毒药为肥料。”

“……”这不是安慰吧?

“师父可以让全窟部众胆战心惊。曾经的蝎子蜈蚣餐,曾经的七味八毒饭,曾经的腥血云雾茶……”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第12章(1)

深秋之后,落日的时辰提早了。

翁昙离开扶游窟时,郦虚语送了一只灯笼给他。

“这是我尊以前留下的。”殷勤楼前,提早裹上冬衣的扶游窟主轻声笑道,“寒夜露重,山路湿滑,你提着它照路也好。”

他道谢接过,刚要转身,又听她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抬眸,等她接下来的话。

郦虚语背着手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提提他:“友意近来缠着淹儿绣嫁衣,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他没有多想便点头。

“……没事了,你慢走。”郦虚语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

他也没多想,转身离开,心事重重。踏上窟门台阶时,郦虚语又在他身后道:“乱斩让我告诉你,绣坊为麟儿缝制的冬衣已经做好了。”

他停步,微微偏头,“谢谢。”

天边挂着一弯朦胧冬月,他一头苍发映着如云似雾的月光,俊奇容貌似妖似魅,夜风吹起衣袍,似要扶风而去。

郦虚语抬起下颌,眯眼看了一会儿,失笑,“昙,你要除掉他,我尊一定任你行事。”她口中的“他”是谁,他们彼此心知。

听了这话,他的唇角似勾了一勾,提着灯笼转眼隐入漆黑的山道。

回到上水堂,把灯笼挂在爪架上,他也不吹熄,径自向后院走去。突然想到这个时辰她已经睡了,于是转了方向,来到前堂。

通常没人的时候,前堂是不会点灯火的。他信步走进去,撩过层层幔纱,在梨木软榻上坐下。

软榻后是一排纱窗,再远一点是绿竹,绿丛与屋子之间有一道水踏,因为沉水一寸,若不点明,外人不会察觉。月影移了些位置,水面倒映月光,层层波纹荡涤着一圈圈竹影,混着缥缥缈缈的夜露,在轻寒的夜色里,倒让人似有似无生出一些心绪来。

他把麟儿带回来,为的就是让她远离印爱那些人。这些年来,他可以一个时辰内让一个数百人的江湖帮派成为武林传说,而且,从不心软。可他不能让岭南印爱成为传说,因为他们是麟儿的亲人,他多多少少要给麟儿几分面子,要顾及她的喜乐。

那些黑衣人尸体的手上都有剑茧,只有长年用剑的人才有。他心中原本就有“他们来自某个杀手组织”的念头,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是锦迷楼的人。

袖下五指遽然一紧,含着万千怒火的三个字从浅色薄唇挤出来:“梅、千、赋。”

心绪起伏不定,他徐徐吐口气,起身点燃一根蜡烛。瞪着烛火静静坐了半天,眼角瞥到香案上的盘龙铜柱香兽,他垂眸盯着膝盖看了看,从隐格中取出一只黑色瓷瓶,倒出一片薄薄的香块在烛火上引燃一角,揭开龙头扔进铜柱香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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