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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 第16页

作者:针叶

翁昙垂下墨浓长睫,闷闷地,小声道:“我只是……不拘小节。”

“……属下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娶妻,还不想被气死。”

“……”

见他沉默,无忧的调子更软了,“窟主,虽然您不擅理财,可也不必过于节俭,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况,‘三不欺’的生意也不差,我们的香药、毒药、媚药大把人捧着银子买。说起来……嗯……窟主,近来很多人到药铺里买‘好事近’,您看……”

“那是媚药。”翁昙冷冷断了他的话。研究药理,妇人之疾、阴阳媚药总少不得了解一二,“好事近”是他久久以前研究的一种媚合之药,功效柔缓,对人体不会有太大伤害,较之用心险恶的婬邪之药的确胜过千倍。当然,要说烈火猛毒的媚药,他也不是没研究过,小有所成,“”就是。

无忧全然无惧他的冷意,和风吹面地一笑,“一两百两金!属下这么说,窟主总该相信属下的话了吧。”

千金散尽还复来。老不欺,少不欺,美人——不欺!

“我一向信你。”翁昙瞥了他一眼,惋惜的眼神再度转向苍茫群山。依依不舍了片刻,突然有点明白早餐时印麟儿的心情了。

满山的奇花奇果奇虫奇兽,明明近在眼前,却有一种失之交臂的心痛……啊,少思,少思,要少思……

袍角一拂,他迈步向密林深处走去,口中道:“一天。今晚拿到《焚天火罗图》,我自会去查断剑的线索。药铺的事,有劳你了。”

苍发身影隐入林间,冷香无痕,那轻轻浅浅的言语亦化入木叶的沙沙声中,无处可寻。无忧见扫农快步追上,身形不动,直到师徒二人的气息完全消失,他才徐徐垂下眼帘,轻轻一笑。

绕上心头的,是那一句——我一向信你。

要追查断剑的来源,翁昙首先想到的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剑世家——南昌罗门。在拜访罗氏之前,他拎着断剑去了几间打铁铺,那些铁匠翻来覆去地端详,都说这截断剑由精钢所制,烧铸精良,对温度的要求极高,非一般小作坊所能打造。

拜访南昌罗门时,想到无忧的叮嘱,他和扫农非常低调,入夜之后才悄悄来到罗家。刚往大门前一站,还没开口,他们就被包围了。罗家的老爷子在这重重包围中出现在他们面前。

毕竟他们是来请教的,一番唇舌后,人高马大得可以当门神的罗老爷子终于相信他们没有恶意,取饼断剑用两指一拈,再模模断口处,立即给出答案——真巧,不用找了,此剑正是罗家所铸,并且是用“十炼钢”锤铸而成。

翁昙就算不懂剑,也知道“十炼钢”、“百炼钢”这等值得惊叹的铸造技艺,他正要称赞罗家工艺精湛,罗老爷子却说:“这半截断剑自剑尖一寸处开始,每隔三寸就有两道细微的交叉波浪纹,正是我罗家铸坊火钳上的花纹。”

他闭口不赞了。

细问之下,得知罗家半年前铸出八十八把十炼钢剑,荆王定了六十把,江湖四大山庄之一的富阳府饶氏山庄定下十七把,剩下的十一把,崆峒派订了十把,余下的一把被一名年轻的剑客买走了。

谢过罗老爷子,他与扫农告辞。回窟的路上,他们反复推敲,深深觉得那名剑客可以忽略不记,因为白衣蒙面人组织有顺,训练有素,荆王、饶氏山庄、崆峒派三者比较符合要求。不过崆峒派与峨嵋、北岩、太行四派都有弟子遭到杀害,他们联请松侠元佐命追查此事,这么算来,崆峒派也可以忽略掉。而今剩下的就是荆王和饶氏山庄。如果是荆王在幕后掀起此番腥风血雨,必定与朝廷月兑不了关系,其间的利害乱七八糟,比浑水还浑,少沾为妙。如果是饶氏山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这绝不是翁昙会做的事。

要少思,要少思……回到窟里,他的第一件事是去扶游窟见郦虚语,看看她的腿情况如何,再将得到的讯息统统倒给她。来到上鸦楼,虚语被她的近侍桐虽鸣抱出去赏了风景刚回来,心情似乎不错,笑眯眯的,完全不问她的腿何时能够行动自如。听完他的话,虚语沉吟半晌,摇头,“荆王和饶氏山庄都不用查了。”

他凝眸不解。

郦虚语道:“六天前,巴山楚帮被人灭门,鸡犬不留。一名生还的弟子说他亲眼见到三名白衣蒙面人血洗楚帮,虽然三人都是用剑,但其中一名白衣蒙面人与楚帮帮主高九交手时,用了一套匪夷所思的招数。昙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招路?”

他乖乖点头。

“据说,白衣蒙面人的剑被高九震飞,他立即弃剑用拳,拳路神出鬼没,吞吐飘忽。可惜那名弟子昏了过去,没看到结果。”郦虚语歇了歇,再道:“虽鸣验过高九的尸体,体表只有几道浅浅的剑伤,不足以致命。但他的心脏和肋骨已经粉碎,如果不是用手去压,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高九不是死在剑下,是死在一双拳头下。”

“内伤外不伤的拳……”翁昙不怎么用心地想了想,问:“是哪一派?”

郦虚语摇了摇头,也没有戏闹的心思,“西北一带的拳派有这种特点,但地大人多,我原本还头痛该怎么去查,今天加上这截断剑,我想……你应该去崆峒走一走。”

“你是说崆峒派?”他终于惊讶起来。

郦虚语看向梁柱,就连讽刺他一下也懒了,声音平静:“崆峒鬼臼拳,外击无痕,内伤断命。因为这套拳法过于阴毒,在江湖上的声名并不好。崆峒派十几年前声威显赫,与武当、峨嵋有并驾之势,但近几年来已经式微了。现在的掌门人是乐非良,年过四十,妻亡未娶,有个女儿,年芳十五。”

“也可能是其他人学了鬼臼拳,故意嫁祸给崆峒派。”

郦虚语见他疑虑,开怀一笑,“好吧,那你告诉我,一柄十炼钢剑卖价多少?”

“一百七十两。”这是他从罗老爷子那里听来的。

“一个已经式微的门派,怎么会突然花一千七百两去买南昌罗门的十炼钢剑?”

好像也对哦……翁昙抿抿嘴,接受了她的猜测。

静了静,一时无话。各自沉思半晌,郦虚语蓦然开口:“昙,行走江湖,你的发色太醒目了,好好歹歹你也乔装一下。”

“好。”

“对了!”她双掌一拍,想到什么,“华流前段时间算了几卦,他说你今年有鸾祸,要你乖一点。”

翁昙睁大眼睛,“鸾祸?”

郦虚语脸色一正,“所以,这一路上去崆峒,不准和女子说话。”

“好。”

“乖!”

“要是她们和我说话呢?”

“……装哑巴。”

“好。”

“乖!”

“要是她们听过我说话,知道我会说话,又要和我说话,怎么办?”

“当耳边风。”

“好。”

“乖!”

“只要不说话就行了吧?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

“好。”

“乖!”

“如果……”翁昙还想再问,郦虚语赶紧调开话题——

“听说你送了五根银针给岭南印爱的印麟儿?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闵友意的那套他倒是学得快。

翁昙无窘无惊,眼中半点波光也未吹起,只笑道:“对。友意把酸浆睡茄送给她,我要买回来,为她做五件事是买卖的条件。”

“你当真?”

“我当真,只是……”忆起当夜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淡唇含了些深笑,“她倒未必当真。”不过世事总是随年渐变,一年后,两年后,甚至三四五年后,谁知道印麟儿会变成什么样呢。心性会慢慢成熟,阅历会渐渐增加,昔日的天真也会埋于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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