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这样的,我不懂为什么你对令尊辞世表现出来的冷漠近乎麻木?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他?今天,若换成是我,我一定日日夜夜思念,压根儿没心情遵循什么民间习俗匆匆赶在百日内结婚。”
“这……”他闻言怔住。原来心细如发的她,早就发觉他对父亲过世所表现出来的不寻常冷淡态度。他略一扯唇,自我解嘲道:“不错,我对父亲过世不但冷漠麻木,甚至,还大逆不孝选在守丧期间追女朋友谈恋爱。”
“我并没有挞伐你的意思。”她摇手否认。
“如果我说,我父亲过世不论对他自己或者对我跟弟弟来说都是一种解月兑,你相信吗?”他神情复杂地仰头跌坐沙发上。
“你不该用这么轻率的口吻谈论自己住生的父亲。”她语带责怪地捱在他身边坐下来。
“父亲,哈!有他这种父亲,徒教我跟弟弟蒙羞罢了。”他怆然冷笑。
“阿励?”
“你想知道原因我就坦自告诉你,他是个禽兽不如的父亲,要不是我体内流着他的血液,我恨不得跟他一刀两断月兑离父子关系。”阿励忿忿扭曲英俊的五官,咬牙切齿。
“什么?”她被他忿怒的狰狞表情骇了跳,整个身躯往后蟋缩一团。
“你惊愕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我是个浑蛋不孝子?”
“不!我没有。阿励,你别说了,就当我没问。”
“晓凡!我要说,请你听我说。十多年来,我一直默默忍受,一直将整出悲剧视为心口禁忌,深深埋藏在记忆最底层,不去碰触不去回想,却每每在睡梦中惊出一身冷汗。晓凡,我爱你、信任你,希望在我说给你听之后,可以稍稍减轻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怨恨。”他痛苦地把头理进手掌。
“阿励……”她的手搭上他颤动的肩膀。
“我除了弟弟,还有一个妹妹。”他抬起头双眼迷离地盯着花架上迎风摇曳的球兰。
“妹妹?她人在哪里?怎么从来不曾听你提起过她?”
“她飞到天上当天使了。”
“天使?你是说她……”
“她死了。”
“啊!”她倒抽一口气。
“我妹妹从小就是个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她……”他硬咽语塞。
“阿励,如果痛苦的回忆已经在你心中给流血会伙十可不必为我强迫自己去揭破疮疤。”
“不!请你听我说完。我妹妹念初二那一年,母亲开完心导管手术后一直卧病在床。想不到……我父亲他竟然在母亲睡前喝的牛女乃里掺安眠药,趁母亲昏睡之际,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伸出魔掌……而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竟然长达一年之久!”
天啊……晓凡一脸骇然。“你跟你弟弟都未察觉?”
“那一年我念大二,利用课余时间兼两份家教,而弟弟刚好读高三,放学后依规定留校温书,我们兄弟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通常已经深夜十一点多。”
“这件丑事最后被谁发现?”
“我母亲。”他别过头看她一眼.眼神抗磨出oDI备客的恨与激。
“你不是说你父亲在她喝的牛女乃里下安眠药。”
“或许父亲天理难容的兽行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大胆旧。一天,向来准时九点上床睡觉的母亲.不小心打翻牛女乃,她不好意思麻烦父亲重泡一杯,就上床睡觉。偏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母亲以为是没喝牛女乃之故,所以,勉强起身下床准备到厨房冲杯牛女乃喝。当她经过妹妹房间时,想进去问妹妹要不要也喝一杯,谁知道,当母亲推开房门却看见父亲压在妹妹身上……”想起母亲撞见父亲凌辱妹妹的难堪一幕,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以为这种情节是编剧为了表现戏剧张力,偶尔才会在电影或电视剧出现。”她不敢置信地较瞪美眸。
世风日下,这种亲生父亲奸婬亲生女儿的乱化行为在报纸的社会版,屡见不鲜。差别在于报纸登出来的是陌生人的名字,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符号,绝不像发生在自己亲密爱人身上,令她大感震撼。
“我母亲身子骨差,受不了怒火攻心,当场活活气死;羞忿难当的妹妹也在第二天晚上趁大家不注意时,偷偷跑到后山竹林上吊自杀。”
“面对妻女的连续死亡,你的父亲如何自处?”
“我的父亲在我们兄弟面前坦承一切,他声泪俱下表示忏海,希望我们兄弟能够原谅他,我当面一口回绝。要不是为了料理母亲跟妹妹的后事,我跟弟弟连一分钟都不想跟这个丧心病狂的色魔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后来呢?”
“等丧事一办完,我跟弟弟二话不说,立刻回房间打包行李搬到外头租屋,自力更生。”
“你们还在念书,莫说房租,还有一日三餐,你哪来的钱过生活?”
“我们兄弟贪图租金便宜,承租一间潮湿发霉的地下室作为栖身之所,生活桔据到买一条土司配自开水果月复。我为了不影响弟弟升学,独自挑起生活重担,每天,天才蒙蒙亮就骑着破摩托车挨家挨户送报纸,不上家教的晚上就跑到后车站批些时髦的小饰品到夜市摆路边摊,我想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那段披星戴月的苦哈哈日子。”
“你们兄弟真的从此再也不回内湖老家?”
“其实,我早知道弟弟瞒着我固定每个星期偷偷回去看父亲,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不过,当我开始在股票市场呼风唤雨赚大钱之后,我还是愿意花钱请住在老家附近的欧巴桑就近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叹口气,感慨万千道:“他再怎么坏、再怎么十恶不赦,终究还是我父亲,我理应善尽人子之道奉养他。但,我还是撤不掉心中筑起的那堵高墙,我还是坚持不见他,我怕当我见到父亲的面,我会不由自主想起我可怜的母亲跟无辜的妹妹。”
“阿励……”她双手围住他的腰紧紧抱着他。
“直到一年前,弟弟从夏威夷打越洋电话告诉我,父亲罹患末期肝癌,命如风中残烛。弟弟希望我在父亲有生之年能够回去看看父亲,唯有我肯回家面对父亲,父亲才能从无垠无涯的悔恨中求得宽恕。”
“挣扎这么多年,你终于愿意回家看他?”
“十年不见,再度见到父亲,我很惊讶父亲外型的改变。当年风流惆悦的俊模样,早已被满头白发跟拘楼取代,见到他的那一霎那,积压在我心头的怨恨全化为同情。我相信,这十年来父亲虽然躲过法律制裁,却躲不过良心谴责,他判自己终身监禁把自己关在心牢里,为他所犯下的错误付出家破人亡的惨痛代价。”
“尘归尘、土归土,如今,他死了,再多的怨恨也该随风飘散。”
“十多年来,我跟弟弟抱着鸵鸟心态,一直刻意避谈这件家丑,却是愈不想谈就愈是无法走出阴正。我把满怀的恨意一股脑儿全锁进记忆底层,缺乏宣泄的管道去疏通,结果日积月累,愈恨愈深。如今,有你这位忠实听众听我说完心中最不堪回首的伤痛往事,仿佛也把发酸馊掉的陈年旧恨彻彻底底摊在阳光下曝晒了,酸酸馊馊的腐霉味消失了,得到释放的心灵已不再有怨、不再有报,我的感觉轻松多了!”他弯唇浅笑。
“阿励!你想赶在百日内完婚,里离百日还剩下……”她们着头很认真地扳手指头计算。
“我算过了,我父亲七月二十四日过世,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里离百日还有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