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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好個秋 第27頁

作者︰朱妍

「好。是這樣的,我不懂為什麼你對令尊辭世表現出來的冷漠近乎麻木?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念他?今天,若換成是我,我一定日日夜夜思念,壓根兒沒心情遵循什麼民間習俗匆匆趕在百日內結婚。」

「這……」他聞言怔住。原來心細如發的她,早就發覺他對父親過世所表現出來的不尋常冷淡態度。他略一扯唇,自我解嘲道︰「不錯,我對父親過世不但冷漠麻木,甚至,還大逆不孝選在守喪期間追女朋友談戀愛。」

「我並沒有撻伐你的意思。」她搖手否認。

「如果我說,我父親過世不論對他自己或者對我跟弟弟來說都是一種解月兌,你相信嗎?」他神情復雜地仰頭跌坐沙發上。

「你不該用這麼輕率的口吻談論自己住生的父親。」她語帶責怪地捱在他身邊坐下來。

「父親,哈!有他這種父親,徒教我跟弟弟蒙羞罷了。」他愴然冷笑。

「阿勵?」

「你想知道原因我就坦自告訴你,他是個禽獸不如的父親,要不是我體內流著他的血液,我恨不得跟他一刀兩斷月兌離父子關系。」阿勵忿忿扭曲英俊的五官,咬牙切齒。

「什麼?」她被他忿怒的猙獰表情駭了跳,整個身軀往後蟋縮一團。

「你驚愕的表情似乎在告訴我,我是個渾蛋不孝子?」

「不!我沒有。阿勵,你別說了,就當我沒問。」

「曉凡!我要說,請你听我說。十多年來,我一直默默忍受,一直將整出悲劇視為心口禁忌,深深埋藏在記憶最底層,不去踫觸不去回想,卻每每在睡夢中驚出一身冷汗。曉凡,我愛你、信任你,希望在我說給你听之後,可以稍稍減輕我心中揮之不去的怨恨。」他痛苦地把頭理進手掌。

「阿勵……」她的手搭上他顫動的肩膀。

「我除了弟弟,還有一個妹妹。」他抬起頭雙眼迷離地盯著花架上迎風搖曳的球蘭。

「妹妹?她人在哪里?怎麼從來不曾听你提起過她?」

「她飛到天上當天使了。」

「天使?你是說她……」

「她死了。」

「啊!」她倒抽一口氣。

「我妹妹從小就是個惹人憐愛的小美人,她……」他硬咽語塞。

「阿勵,如果痛苦的回憶已經在你心中給流血會伙十可不必為我強迫自己去揭破瘡疤。」

「不!請你听我說完。我妹妹念初二那一年,母親開完心導管手術後一直臥病在床。想不到……我父親他竟然在母親睡前喝的牛女乃里摻安眠藥,趁母親昏睡之際,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伸出魔掌……而這種令人發指的行為竟然長達一年之久!」

天啊……曉凡一臉駭然。「你跟你弟弟都未察覺?」

「那一年我念大二,利用課余時間兼兩份家教,而弟弟剛好讀高三,放學後依規定留校溫書,我們兄弟每天早出晚歸,回到家通常已經深夜十一點多。」

「這件丑事最後被誰發現?」

「我母親。」他別過頭看她一眼.眼神抗磨出oDI備客的恨與激。

「你不是說你父親在她喝的牛女乃里下安眠藥。」

「或許父親天理難容的獸行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大膽舊。一天,向來準時九點上床睡覺的母親.不小心打翻牛女乃,她不好意思麻煩父親重泡一杯,就上床睡覺。偏偏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母親以為是沒喝牛女乃之故,所以,勉強起身下床準備到廚房沖杯牛女乃喝。當她經過妹妹房間時,想進去問妹妹要不要也喝一杯,誰知道,當母親推開房門卻看見父親壓在妹妹身上……」想起母親撞見父親凌辱妹妹的難堪一幕,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以為這種情節是編劇為了表現戲劇張力,偶爾才會在電影或電視劇出現。」她不敢置信地較瞪美眸。

世風日下,這種親生父親奸婬親生女兒的亂化行為在報紙的社會版,屢見不鮮。差別在于報紙登出來的是陌生人的名字,對她而言只是一個符號,絕不像發生在自己親密愛人身上,令她大感震撼。

「我母親身子骨差,受不了怒火攻心,當場活活氣死;羞忿難當的妹妹也在第二天晚上趁大家不注意時,偷偷跑到後山竹林上吊自殺。」

「面對妻女的連續死亡,你的父親如何自處?」

「我的父親在我們兄弟面前坦承一切,他聲淚俱下表示懺海,希望我們兄弟能夠原諒他,我當面一口回絕。要不是為了料理母親跟妹妹的後事,我跟弟弟連一分鐘都不想跟這個喪心病狂的色魔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後來呢?」

「等喪事一辦完,我跟弟弟二話不說,立刻回房間打包行李搬到外頭租屋,自力更生。」

「你們還在念書,莫說房租,還有一日三餐,你哪來的錢過生活?」

「我們兄弟貪圖租金便宜,承租一間潮濕發霉的地下室作為棲身之所,生活桔據到買一條土司配自開水果月復。我為了不影響弟弟升學,獨自挑起生活重擔,每天,天才蒙蒙亮就騎著破摩托車挨家挨戶送報紙,不上家教的晚上就跑到後車站批些時髦的小飾品到夜市擺路邊攤,我想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那段披星戴月的苦哈哈日子。」

「你們兄弟真的從此再也不回內湖老家?」

「其實,我早知道弟弟瞞著我固定每個星期偷偷回去看父親,我總是睜只眼閉只眼裝作不知道。不過,當我開始在股票市場呼風喚雨賺大錢之後,我還是願意花錢請住在老家附近的歐巴桑就近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他嘆口氣,感慨萬千道︰「他再怎麼壞、再怎麼十惡不赦,終究還是我父親,我理應善盡人子之道奉養他。但,我還是撤不掉心中築起的那堵高牆,我還是堅持不見他,我怕當我見到父親的面,我會不由自主想起我可憐的母親跟無辜的妹妹。」

「阿勵……」她雙手圍住他的腰緊緊抱著他。

「直到一年前,弟弟從夏威夷打越洋電話告訴我,父親罹患末期肝癌,命如風中殘燭。弟弟希望我在父親有生之年能夠回去看看父親,唯有我肯回家面對父親,父親才能從無垠無涯的悔恨中求得寬恕。」

「掙扎這麼多年,你終于願意回家看他?」

「十年不見,再度見到父親,我很驚訝父親外型的改變。當年風流惆悅的俊模樣,早已被滿頭白發跟拘樓取代,見到他的那一霎那,積壓在我心頭的怨恨全化為同情。我相信,這十年來父親雖然躲過法律制裁,卻躲不過良心譴責,他判自己終身監禁把自己關在心牢里,為他所犯下的錯誤付出家破人亡的慘痛代價。」

「塵歸塵、土歸土,如今,他死了,再多的怨恨也該隨風飄散。」

「十多年來,我跟弟弟抱著鴕鳥心態,一直刻意避談這件家丑,卻是愈不想談就愈是無法走出陰正。我把滿懷的恨意一股腦兒全鎖進記憶底層,缺乏宣泄的管道去疏通,結果日積月累,愈恨愈深。如今,有你這位忠實听眾听我說完心中最不堪回首的傷痛往事,仿佛也把發酸餿掉的陳年舊恨徹徹底底攤在陽光下曝曬了,酸酸餿餿的腐霉味消失了,得到釋放的心靈已不再有怨、不再有報,我的感覺輕松多了!」他彎唇淺笑。

「阿勵!你想趕在百日內完婚,里離百日還剩下……」她們著頭很認真地扳手指頭計算。

「我算過了,我父親七月二十四日過世,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里離百日還有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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