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湛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见她一个人望著浩淼烟波想得出神,不得不清咳了声,将她飘至七重天的思绪兜拢回来。
“是你呀,你怎舍得离开那位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她余怒未消瞪他一眼,月兑口而出的话醋劲十足,比半熟的青梅还酸。她骇然揪心噤声,警觉自己之所以快快不乐,肇因於自己打翻了醋坛子!
“十七,你不要紧吧?”再迟钝的心也不难从她的口气听出来她在吃醋,这个发现令他眼瞳子蓦地二兄,神采飞扬。
“死不了。”她恶声恶气冷著脸孔回答。
“是谁向天借胆,敢惹我家公主生气呀?”他嘻皮笑脸地凑上令女人心醉的俊脸,悄声问她。
“除了你湛大侍卫,谁有这个本事?”她逮住机会挖苦他。
“我?我惹你生气?不会吧,我乖乖坐在那里听歌晶茗,顺便却之不恭吃了几颗荔枝罢了。”他一脸无辜地喊冤。
“你跟红袖在众目睽睽之下眉来眼去公然调情,放浪的行径简直……简直败坏
我大明皇朝的善良风俗!”
众目睽睽?
这……这未免太夸张了吧?船厢里头不管横著数、竖著数不就是他们四个人!
“学骚人墨客风流是你的主意,召歌妓更是你出的花花点子。”他当下撇得一乾二净。
“好哇!今儿个你是占了便宜又卖乖啊?”十七又是叉腰又是跺脚。
“占便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占便宜啦?”
“还想抵赖?拜托喔!你跟红袖厮缠得难分难解,害我的两颗眼珠子看得都快掉出眼眶了。”她夸大其词比手画脚。
“敢情你没擦亮眼睛看清楚,我除了端茶品茗之外,两只手一直安份守己搁在桌面。”他溜转一对深眸来来回回辽巡她气红的娇颜。
“是么……”被他抢白一顿,她略显心虚地不置可否。赶紧仔细回想一下,嗯……好像真是这个样,从头到尾都是红袖死皮赖脸巴著他。
不要脸的红袖!
“既然你不喜欢红袖绿袖两姊妹,不如……我们叫船家掉头回岸上去?”
“这……也好。”她点头欣然同意。
“我马上去吩咐船家掉头回航。”他转身定没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十七,甲板上风大,你还是回船厢里,免得受风寒。”他拍拍她的肩膀,这才朝船头走去。
她痴迷的眼目送他挺拔的背影隐入船厢转角,一颗心翩翮昵躂宛如船桅胀饱的风帆。
顶著微风细雨,策马急奔的两人进入“金陵城”。
十七骑著白牝马定在前面,湛云则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紧跟在后。入宫当侍卫之前湛云曾在金陵住了半年,对金陵一带了若指掌。
“十七,我们往前直走到东大街匠再右转,那里有一间『悦宾楼客栈』,环境清幽,我们今晚就投宿那里吧。”
“嗯。”
天公不作美,打从他们离开太湖就一直下著霏霏细雨。虽然,雨势不大,但撑著油纸伞定在湿漉泞泥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两旁的店铺门可罗雀,异常冷清。
走到东大街底,十七轻踢马月复指挥白牝马右转时,忽然……
“救命啊!救命……”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酸臭的小乞儿边跑边嚷嚷,没命似的冲了出来。
“嘶!”白牝马突遭惊吓,马身直立腾脚嘶鸣,猝不及防的十七眼看著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危险!”湛云像一道闪电迅疾翻落赤驿骝马背,双手由后抱住十七的腰,两个人在地上像驴儿打滚翻了几翻,等两人再站起来时,从头到脚浑身沾满黄泥巴。
“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乞儿见自己闯下大祸,一张青黄小脸登时吓得灰白,连声讨饶。
原来是个年纪约莫十一、二岁孩子闯的祸,突遭惊吓的十七除了自认倒楣也不便发脾气。只是,当她从烂泥地站起来时,抬头看见平日神气威武的湛云这会儿居然也摔滚成一尊泥人,她忍俊不住捧月复大笑。
“哈……”
“你别净笑我模样滑稽,凭良心说……嘿嘿嘿,你也好下到哪去。”他伸手抹掉下颚的烂泥巴。
“啊?是么?”爱美的她怔瞪凤眸,低头打量自己一身飘逸的紫绸长衫此刻早已被黄泥水糊得皱巴巴,怪不舒服地黏贴在身上。
“公子!救我!”此时,小乞儿仿佛见到鬼似的骇睁双目,一溜烟跑到十七身后躲藏。
“小叫化子!刚才你不是挺神勇的么?怎这会儿变成一只缩头乌龟啦?有种就乖乖出来受死吧!”一个衣著华丽的年轻人,在家丁簇拥之下,大摇大摆堵在十七面前,嚣张地呛声吼叫。
“你……”十七回过身想询问小乞儿究竟怎么一回事。
谁知她尚未开口,小乞儿豆大的泪水已决堤,以发颤的声音哀求道:“好心的公子爷,求您高抬贵手救救可怜的小乞丐这条贱命吧!”小乞儿顾不得满地泞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叩叩!大磕三个响头。
“嗳……嗳……小兄弟,别这样!你快起来!一切有我为你作主。”小乞儿可怜兮兮的模样,挑起她的恻隐之心。恁湛云板著泥脸在一旁拼命对她使眼色要她莫要插手多管闲事,她都装作没看见。
“多谢公子!”小乞儿从地上骨碌爬起,破涕为笑。
别看这小乞儿年纪小小,但凭著他多年察言观色的行乞经验,他知道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贵公子一定来头不小。否则,无端被人撞摔一身泥,却若无其事笑声朗朗,光凭这种气定神闲的气度,若非出身将侯门第,想必也是宰辅世家。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十七转向口出恶言的男子,施礼一揖。
“原来是两个外地人,怪不得敢插手管起我家公子的家务事。二名家丁狈仗人势抢著回话。
“哦?听你这么说,眼前这位公子想必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当然!我家少主庞煜,人称『花花太岁』,金陵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家丁抖著弯弯圈腿,不可一世地吹嘘瞎捧。
“花花太岁庞煜?姓庞?跟庞贵妃有亲戚关系么?”十七跟湛云交换个眼神。
“庞贵妃正是家姊。”提起在后宫得宠光耀门楣的姊姊,庞煜与有荣焉。
“哦!”十七漫应了声,心想,又是一个打著皇亲国戚名号横行乡里的无赖汉。自从去年冬天父皇身边新纳杜贵人,庞贵妃已然失宠,终日以泪洗面。
“十七,借一步说话。”湛云将她拉到一旁轻声交谈,劝道:“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
“不!如果不能保护善良百姓免於恐惧,光巩固政权又有什么意义?大明子民是我父皇的子民,若我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遇上了,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不理不睬?”她不表苟同,予以驳斥。
“话是不错,不过……唉!我老实告诉你吧,打从我们出了龙阳城,刘瑾的鹰
犬就盯上我们,这会儿还站在对街店铺骑楼盯梢。”他说出梗在心中多日的垩碍。
“是么?”十七心一慌,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越过湛云宽阔的肩膀瞟过去,果真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躲在柱子后面两眼贼溜溜往这边监视。
“我不是伯事,而是……”
“不必多说,这件事我插手管定了!”她悍然打断他的话,随即又凑上脸庞以甜美的嗓音告诉他:“湛大侍卫,掀掀两片嘴皮子动口吵架的事,由我一人应付绰绰有余。万一……一言不合,动手打架的事就交给你处理,咱们联手除去庞煜这个恶霸,为民除害。你别忘了,我是大明皇朝的十七公主,必要时咱们就祭出公主的名号压制这个耀武扬威的小人,岂不快哉?”